文校長聞聽曾苗這麼一叫,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當即腳下加勁,朝葉淑芬的方向追了上去,鄭智勇也跟著文校長一起跑了過去。鄭智勇人年輕,腳下有勁,很快就超過文校長,朝葉淑芬逼近。鄭智勇終於追上葉淑芬,伸手去抓她的手臂。
不料,葉淑芬把手一甩,掙脫了鄭智勇,繼續發瘋似地朝水庫跑去。鄭智勇心裡很是著急,葉淑芬照這種速度跑下去,很快就會衝進水庫裡了。鄭智勇大吼一聲,腳下再一使勁,騰空而起,整個人朝葉淑芬撲了上去。
別看葉淑芬身材臃腫,但跑起來速度一點也不慢。鄭智勇撲下去後,沒有把葉淑芬抓住,幸虧在落地的瞬間,他一手抓住了葉淑芬的左腳。葉淑芬一個踉蹌,朝前撲倒在地上。文校長及時趕到,把葉淑芬控制住往回拖。
鄭智勇從地上撐起來,發現眼鏡不見了。曾苗也氣喘吁吁地趕到,看到鄭智勇滿地找眼鏡,就幫著他在草叢中找起來。曾苗很快就在離水庫邊不到半米的一叢草裡找到了眼鏡,萬幸的是,眼鏡完好無損,沒有摔破。
鄭智勇戴好眼鏡後,用手電筒四處照了照,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剛才葉淑芬倒下的位置,離水庫不到兩米!如果不是最後孤注一擲地撲上去,說不定葉淑芬已經跳到水庫裡去了,到時,又將是一幕人間悲劇上演,又有3個孩子沒了媽媽。
那邊,葉淑芬躺在地上捶胸頓足,嘴裡哭叫著:「娟娟,媽媽對不起你啊。」文校長滿頭大汗地死死拉著她,生怕她突然爬起來做出瘋狂的舉動。曾苗和鄭智勇走過去接替文校長,文校長才把手鬆開,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斷地喘著粗氣。
曾苗輕聲地安慰著葉淑芬,葉淑芬漸漸地停止了哭叫,但仍然不斷地抽泣著。文校長也把氣緩過來了,上前把葉淑芬扶起來,葉淑芬傷心得渾身發軟,站立不穩。曾苗本想攙扶著她,無奈她也沒有多少力氣,加之葉淑芬塊頭過大,實在是有心無力。
鄭智勇上前去攙扶著葉淑芬,文校長繼續在前面開路,曾苗在後面看著,4人慢慢地朝前走去。走了一段路後,文校長聽到鄭智勇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知道鄭智勇體力也不支了,就停了下來替換鄭智勇。
文校長和鄭智勇輪流攙扶著葉淑芬,終於到了村小。文校長把自己的宿舍房間打開,把葉淑芬放在床上。文校長對葉淑芬說:「今天晚上天晚了,你就在我這裡將就住宿一晚上,明天天亮了你再回縣城去吧。」
葉淑芬躺在床上,流著淚對文校長說:「文校長,謝謝你們了,給你們添麻煩了。」文校長擺擺手說:「別客氣,你就好好休息。我去燒水,等會你把臉和腳洗了,好好睡一覺。」
曾苗在一邊說:「文校長,你先歇著吧,我去燒水。」鄭智勇也對文校長說:「文校長,我和小曾去做事情,你休息一下。」鄭智勇把曾苗拉著,兩人出了文校長的房間,回到自己的房間,把水壺接滿水,放在爐子上燒起水來。
水燒好後,鄭智勇提著水壺來到文校長的房間。文校長把盆子和帕子拿出來,就和鄭智勇退出房間。曾苗會意,給葉淑芬洗臉洗腳,伺候著她睡覺。葉淑芬又累又困,很快就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曾苗把燈關好,出來把門拉上,看到文校長和鄭智勇坐在外面抽煙。看到曾苗出來,文校長站起來對曾苗說:「小曾,辛苦你了。時間不早了,你們也趕緊休息吧。」
曾苗問文校長:「文校長,今天晚上你在哪裡休息?」文校長指了指學生宿舍說:「我沒事,就在學生們的床上睡一宿。」文校長把臉和腳洗了後,就去休息了。
曾苗趁文校長洗漱的時候,把水壺重新裝滿水放在爐子上燒水。文校長休息去後,水也燒得差不多了。鄭智勇還坐在那裡抽著悶煙,曾苗走過去拉了拉他說:「勇哥,別抽煙了,先洗漱了再說吧。」
鄭智勇把煙滅了,把水壺提起來,倒了一些水在盆子裡,把毛巾擰乾,遞給曾苗說:「你先洗吧。」曾苗把毛巾拿著,對鄭智勇說:「勇哥,你是真糊塗了還是怎麼的?我們女人可不能用毛巾直接洗臉的啊。」
鄭智勇一拍腦袋說:「呵呵,瞧我這記性,還真忘了這一茬。來,你先洗。」曾苗走過去,用手捧著水敷在臉上,用手輕輕地揉著臉,然後用毛巾把臉擦乾。兩人洗漱完後,上床睡覺。
曾苗把鄭智勇緊緊地摟著,臉貼著鄭智勇的臉,輕聲地說:「勇哥,這個事情讓你受累了。」鄭智勇也緊緊地摟著曾苗說:「我不累,你今天跑了這麼遠的路,你最辛苦。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會跑這麼遠的路來這裡,如果我早知道的話,我一定不會讓你來的。」
曾苗說:「為什麼?我早就給你說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這邊出了事,我可不能甩手不管。更何況,我對張文娟也是有感情的。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就這麼沒了,我心裡也很難過,我必須要來送她一程。」
鄭智勇沉默了,過了一會長歎了一口氣說:「這個事情造成的影響太大了,恐怕這次文校長和我都逃不了干係。我倒是沒有什麼,但文校長的情況不一樣。他在這個村小兢兢業業幹了這麼多年,讓那麼多的山裡娃學會了識字,有的還考上了大學。如果因為這個事情就結束他的職業生涯,對他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曾苗說:「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肯定是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說什麼都沒有用了,肯定要有人對這個事情負責。其實,仔細想一想,相對於3個孩子的生命來說,無論上級組織給予你們什麼樣的處分,我覺得都不為過。畢竟,只有生命才是最可貴的。」
鄭智勇嗯了一聲,對曾苗的說法表示同意:「你這個觀點我很贊同。從昨天下午得到3個學生出事的消息到現在,我一直不敢合眼。我生怕一合上眼睛就會想起他們,想起他們生前的言行舉止。我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他們就這麼走了,尤其是張文娟,彷彿她剛才還才和我說完話……」
鄭智勇的聲音哽咽了,曾苗用手摸著他的臉,發現他的臉上濕漉漉的,全是淚水。曾苗把鄭智勇的頭緊緊地摟在懷裡,陪著他一起傷心落淚。鄭智勇的情緒慢慢地緩和下來,低聲地對曾苗說:「這一天多的時間,對我來說,過得非常漫長,我可能一輩子都難以忘記這個事情了。」
曾苗安慰鄭智勇說:「你是男人,男子漢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你不可能自己一輩子都生活在這個事情的陰影下,如果3個孩子泉下有知,他們也不願意你這樣消沉下去的。我也想好了,如果你因為這個事情當不了老師,你也不用著急,我養你就是了。憑我現在的工資收入,養個家還是不成問題的。」
鄭智勇苦笑一聲說:「苗苗,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是,如果我真的受到那樣的處分,我可不願意讓你養我。就像張文娟的媽媽說的那樣,有手有腳,為什麼要你養我呢?我就是去拉大車下苦力,我也會承擔起養家餬口的責任。」
曾苗發現自己剛才說的話,似乎傷到了鄭智勇的自尊心,連忙解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如果你為此受到打擊的話,可以暫時先在家休養一段時間再說。我也知道,憑你的能力和本事,再重新找一份工作不是難事。你這一年多時間很少陪東東,正好在家可以多陪陪東東。」
提到東東,鄭智勇心頭隱隱作痛:「東東現在還好吧?」曾苗說:「東東現在挺好的,很粘我,我下班後,都要陪著他出去玩玩。這段時間老師經常表揚他,說他很聽話,吃飯也認真,睡覺也規矩,還得了很多小紅花呢。東東都把小紅花收好了,說等你回家給你看呢。」
鄭智勇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情緒也好多了:「是麼?那他提出什麼要求沒有?」曾苗說:「他也沒提什麼過多的要求,就是希望你能回家陪他去遊樂園玩,他想去坐飛機、打水槍。還有,他想讓你陪著他去動物園,看猴子,看狗熊,看長頸鹿,看很多很多的動物。」
鄭智勇連聲說:「好,好,好,我一定會滿足他的要求。我長期在外,家裡多虧了你和你爸媽的照顧,我對你們的虧欠太多了,真不知道該怎麼彌補你們。」曾苗說:「你就別說這些了。你能安心在這邊支教,做出成績來,就是對我們最好的報答。」
鄭智勇剛平靜下去的情緒又陰鬱起來:「唉,可惜啊,眼看我就要功德圓滿了,卻不料出了這樣的大事。看來,我這個人的命真的不好,還連累了你們,更是連累了文校長他們……」
曾苗聽到鄭智勇又提起這個傷心的事情,正想安慰他幾句,就聽到從文校長的房間裡傳來葉淑芬淒厲的嚎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