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情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葉淑芬看到蓬頭垢面的張大飛,氣不打一處來,衝著張大飛就是一個耳光狠狠地打過去。張大飛臉上吃痛,把手一撒,兩手捂著臉,茫然地看著葉淑芬。
張文娟的屍體掉落在地上,葉淑芬顧不上張大飛,連忙蹲下去把張文娟的屍體抱在懷裡,放聲大哭起來。張文娟爺爺看到兒子這般舉動,氣得站起來拿著煙桿朝張大飛劈頭蓋臉地打下去,張大飛被打得滿地亂滾,扯著喉嚨大聲哭叫。
文校長連忙把張文娟爺爺拉住,村支書把張大飛提起來朝外面走去,一邊走一邊責罵張大飛。葉淑芬仍抱著張文娟的屍體哭得昏天黑地,曾苗看到她的眼淚稀里嘩啦地往下淌,也禁不住跟著流淚。葉淑芬這個女人,此時終於顯現出自己的母性來,畢竟張文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村支書看了看時間,把文校長和鄭智勇拉到一邊說:「時辰差不多到了,該把3個娃娃安葬了。」文校長點點頭說:「行,就按你們當地的風俗習慣辦。」村支書找來兩個婦女,對她們說了幾句。兩個婦女走到葉淑芬面前,一番好言好語相勸,把張文娟的屍體從葉淑芬懷裡抱出來,到靈棚裡放進棺材中。
夕陽西沉,晚霞如血。一陣鞭炮響過後,3個孩子的出靈安葬儀式開始。村民們抬著3具小棺材,吼著出靈的號子,悲涼的聲音在群山中迴盪。鞭炮聲一陣緊接一陣,3個孩子的親屬跟在棺材後面,大聲地傷心哭著。曾苗扶著哭得一塌糊塗的葉淑芬,兩人慢慢地跟在送靈隊伍後面。
安葬完3個孩子後,眾人回到村口。文校長和鄭智勇、曾苗就要告辭,村支書等人極力挽留,說一定要把晚飯吃了再走。3人推辭不過,只得答應吃了晚飯再走。趁著吃晚飯前的空暇,大家又圍坐在一起閒聊幾句。
葉淑芬的情緒有所好轉,但她的精神不好,兩眼紅腫著,不時地擦著眼淚。張文娟爺爺慢慢走到葉淑芬面前,撲通一聲跪下,顫抖著聲音說:「淑芬啊,以前都是我不好,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你就原諒我吧!」
葉淑芬被老人的這個舉動嚇了一跳,她趕緊跳起來閃到一邊說:「你這是幹嘛?你這是幹嘛?」文校長連忙把老人扶起來坐下說:「老人家,你這是咋啦?有什麼話好好說不行嗎?你是老人,你這麼下跪,年輕人可受不起啊!」
老人老淚縱橫地說:「罪過啊,罪過啊!以前,的確是我對淑芬不好,都是我的錯。淑芬走了以後,我也對娟娟不好。但這孩子懂事,聽話,小小年紀就幫著家裡做活,還想方設法讓我高興。她愛讀書,愛學習,喜歡上學,我不讓她讀書,她就哭,哭得很傷心……唉,可惜啊,這麼好的孩子,就這麼說沒了就沒了。她活著的時候,沒有享受過幸福,都是我的過錯,全是我的錯。我現在後悔啊,要是能一命換一命,我寧願把自己這把老骨頭換回她的命……」
老人的話,感化了葉淑芬,她哭著說:「我剛才說話很沖,得罪了你,你不要生氣。你要打要罵,現在就對我來吧,我保證罵不還口,打不還手。我把娟娟帶到兩歲多,這麼多年雖然沒有帶過她,沒有見過她,但我畢竟是她的媽媽,她是我身上掉下去的一塊肉,我也心疼她得很啊。」
曾苗起身把葉淑芬扶著坐下說:「孩子已經走了,如果她知道世上還有一個在心裡疼著她的媽媽,她也會很知足的。你也不要太傷心了,接下來把你那3個孩子好好養大成人吧,也算是對張文娟的一種安慰。」
葉淑芬抹著淚說:「我的心裡真的很苦啊。這麼多年來,我在外面過得很苦很累,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掃大街。看到和娟娟歲數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背著書包去上學,我就在想,娟娟是不是也在上學了。我很想回來看看娟娟,但我想到之前在張家受的氣,我就不想回來了。我想等娟娟上初中後我再去看她,可是,沒想到……我是今天早上聽說大郎村死了3個孩子,其中就有我的女兒娟娟。我在路邊大哭了一場,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趕回來送她。我脾氣不好,對大家有得罪的地方,請你們多多原諒我這個沒讀過什麼書的人……」
說到這裡,葉淑芬把包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個裹著的塑料口袋。塑料口袋裡用紙裝著一沓錢,有100元的,有50元的,有10元的。葉淑芬把錢遞給張文娟爺爺說:「我這裡有3000元錢,你拿著吧。這麼多年來,感謝你照顧娟娟,也算是我這個當媳婦的對你的一點補償……」
張文娟爺爺把錢推開說:「淑芬啊,千萬別這樣,你現在也是有家有小的,你還有3個孩子,你也不容易。現在娟娟沒了,我還能幹得動農活,這個家我還有能力撐得起來。」
葉淑芬堅持把錢塞到老人手裡,對曾苗說:「我剛才從你手裡搶錢,是在一時的氣頭上,你不要見怪。我雖然窮,但我還是明白事理的。我還年輕,有手有腳,我能靠自己的勞動掙錢。但他們不一樣,一個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顧,一個瘋瘋癲癲的什麼都做不了,這個家……」
葉淑芬說不下去了,泣不成聲。曾苗用手不斷地拍打著她的背部,無聲地安慰著她。曾苗見葉淑芬也算是一個知情達理的女人,和剛開始出現的潑辣蠻橫形象已經判若兩人,對她不禁有了一些好感。
曾苗也把那一萬元拿出來,塞到張文娟爺爺手裡,請他務必收下。老人千恩萬謝地接過錢,把兩筆錢揣在貼身的衣服口袋裡。曾苗又去把那兩萬元分別送給王家兩兄弟的父母,兩家人都很感激。曾苗去看了躺在床上的張文娟奶奶,老人骨瘦如柴,欲哭無淚,病懨懨的樣子讓曾苗看了很是難受。
匆匆吃過晚飯後,3人不顧眾人的再三挽留,告辭回家。葉淑芬也說要回去,大家知道她已經不是張家的人了,留在村裡也是徒添煩惱,就沒有強留。村支書把4人送到村口,文校長拉著他的手說:「3家人裡面,就張家最困難。老的老,病的病,瘋的瘋,我想起他們就覺得很難過。今後,還請你多多幫忙照顧他家才是。」
村支書說:「文校長,你們放心吧。暫且不說我是村幹部,我從小在這個村子裡長大,對張家也很熟悉,很瞭解情況。張大飛小時候還跟我們一起玩過的呢,大家都是好朋友,好哥們。即使我今後不當村幹部了,我也會照顧他們一家人的。只是這個事情發生了,可能會對你們造成很大的影響。如果你們需要我們作證明什麼的,請儘管說,我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幫助你們。你們也很不容易,這麼多年來為了山裡孩子的教育,費了那麼多心血,我們都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的……」
文校長慘然一笑說:「這些就不用多說了,我們會受到怎樣的處分,組織上自有安排。但不管怎麼說,我都認,我都會承擔責任。3個孩子啊,眨眼間就這麼不見了,我不僅是校長,我也是家長,我知道一個家庭中,孩子是多麼的重要。我沒有盡到一個校長的責任,不管什麼後果,我都認……」
文校長說著說著,聲音也哽咽了。村支書拍拍文校長的肩膀說:「文校長,不要難過了,你的心情我們都理解。」大家又說了一陣話後,就揮別眾人,打著手電筒朝村小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文校長走在前面,曾苗走在第二,葉淑芬第三,鄭智勇在後面。每個人都拿著一隻手電筒,其中曾苗和葉淑芬的手電筒是村支書給的。文校長不斷地回頭叫曾苗注意腳下,他關切地問曾苗:「小曾啊,你可能很少走山路吧?晚上走山路,你恐怕從來沒走過吧?」
曾苗笑著說:「我的確很少走,但沒事,我能適應,我能看得到腳下的路。文校長,你儘管走你的路就是了,別管我,有你帶路,我跟在你後面呢。對了,文校長,我怎麼沒看到學校其他的老師呢?」
文校長說:「你今天是不是到了村小沒看到一個老師?是這樣的,昨天出事後,我和鄭老師就趕到出事現場參與救援。我走的時候,給其他老師交代清楚了,叫他們今天不要上課了,早上起床就把住校的學生送回家去,必須把每個學生送到家長手裡。而且,還要把這次發生的事情通報給家長,請家長一定要加強對孩子的管教,堅決杜絕此類事情再次發生。對那些沒有住校的學生,昨晚也通過電話通知了,今天老師們又分別去家訪了。」
曾苗說:「難怪我到了村小沒看到一個人,到了大郎村也只看到你和鄭老師,老師們真是辛苦。文校長,你也辛苦了,今天晚上回家好好睡一覺。」文校長很無奈地笑著說:「小曾,你覺得我還能睡得著麼?從昨天得知出事後到現在,我和鄭老師都沒合過眼。我倒沒什麼,只是辛苦了鄭老師,把鄭老師害了。」
鄭智勇在後面說:「文校長,你可別這麼說,這個事情我要負主要責任,是我沒有把安全意識給學生們說深說透。如果昨天下午我不偷懶,把他們都送回家,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情了。不管上級如何處分我,我都認。文校長,你可千萬不能把什麼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你這樣是要不得的。前面水庫到了……」
鄭智勇的話剛落,就見葉淑芬嘴裡叫嚷著,發瘋了似地朝水庫跑過去。曾苗大叫道:「不好,她是不是要跳水庫尋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