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幾個婦女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昨天發生的事情,曾苗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啪啪地往下掉。、.婦女口中說的那個老師,一定就是鄭智勇了。勇哥昨晚這麼傷心,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度過的。曾苗很想馬上見到鄭智勇,安慰他,陪著他,一起面對這起突然降臨的災難。
曾苗和幾個婦女一起掉了一陣淚後,就對她們說:「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這是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的。你們家都有小孩子吧?你們可要把他們看好了,千萬千萬不要私自下水啊。」
一個婦女說:「這是當然了。我昨天晚上就把娃娃帶到現場看了整個過程,我要讓他記住這個教訓。他今後如果還不吸取教訓,我就把他的腿打斷!」另一個婦女說:「你這樣做也不對,教育娃娃不要靠打罵,要給他講道理。你的娃娃歲數也大了,他還是會懂道理的。」
看到幾個婦女七嘴八舌扯遠了,曾苗也不想再在這裡久待下去,再次向她們問清了去大郎村的路後,就急匆匆地走了。曾苗剛轉過身走,那幾個婦女就開始議論起曾苗來:「她說是去大郎村走親戚的,我怎麼看都不像啊!」「就是啊,你看她的穿著打扮,哪裡像是農村人的親戚嘛。」「她說是走親戚的,怎麼連路都不認識呢?」「她是不是記者喲?」「我看有點像,淹死了3個學生,這個可是大新聞呢。」「那我們剛才給她說的話,她會不會寫進新聞裡呢?」「有可能喲,到時你就出名了……」
曾苗沿著山路繼續往前走,不久後,她就聽到前方傳來鞭炮的聲音。大郎村很快就到了,那些鞭炮的聲音,就是給淹死的3個學生放的。前面是一段下坡路,轉過去後,曾苗看到山下是一個村子,村口搭建著幾個棚子,一大群人在棚子周圍聚集著。還有人在棚子邊放著鞭炮,鞭炮的硝煙裊裊地升上天空。
曾苗停了下來,坐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她的確走累了,看看時間,差不多走了一個半小時。想到馬上就能見到鄭智勇,曾苗的心情既激動又複雜。她需要穩定情緒,她來找鄭智勇,是給他安慰的,而不是來給他添亂的。所以,自己不能亂了情緒,自己要表現堅強,要讓鄭智勇受到自己的感染,而不是兩人一起消沉。
曾苗休息得差不多後,站了起來,慢慢地朝村口走去。隔著老遠,曾苗就聽到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哭聲。一個年輕婦女看到曾苗過來,迎了上去:「大姐,你找誰呀?」曾苗說:「我來找鄭老師。」
年輕婦女帶著曾苗朝一個棚子走過去,衝著棚子邊圍坐著的一群人喊道:「鄭老師,鄭老師,有人找你。」鄭智勇從人群中站了起來,轉過頭來看到找自己的人竟然是曾苗,不禁大吃一驚:「苗苗?你怎麼來了?」
曾苗看到鄭智勇神情憔悴,頭髮蓬著,眼睛紅腫著,衣服到處是污漬,一臉疲態中帶著老相。鄭智勇還沒滿30歲呢,怎麼就這樣了?曾苗鼻子一酸,強忍著淚水說:「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當然要來看看了。你,還好吧?」
文校長正和鄭智勇在一起,看到是曾苗來了,趕緊過來拉著曾苗說:「小曾啊,走了這麼遠的路,累壞了吧?過來坐下,好好歇息歇息。」把曾苗拉過來挨著鄭智勇坐下後,文校長又忙著去給曾苗倒水。
鄭智勇拉著曾苗對旁邊坐著的一個老人說:「我來介紹一下,這是張文娟同學的爺爺。張爺爺,這是我的愛人小曾,她才從北山趕過來。」老人一臉悲慼,吧嗒吧嗒地抽著葉子煙,不時咳嗽兩聲,他目光呆滯,拿著煙桿的手哆嗦著,對曾苗只是禮貌性地點點頭,就埋頭繼續抽煙。
鄭智勇悄聲對曾苗說:「老人家太傷心了,從昨天知道孫女出事後,到現在,他沒說一句話。除了流淚,就是抽煙。我們都一直陪著他,生怕他出什麼意外。我們安慰了他很多話,他也只是偶爾點點頭。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家心裡都很難過,我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安慰他,就讓他先自我調節一下情緒吧。」
曾苗聽在耳裡,覺得鄭智勇的話很有道理。她現在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是好,所以,暫時選擇沉默以對算是比較好的辦法了。文校長把水給曾苗端過來,曾苗趕緊起身接過水,對文校長表示感謝。
文校長坐下後,用手理了理頭上稀疏的頭髮,問曾苗:「小曾,你怎麼想到來這裡了?」曾苗看了鄭智勇一眼說:「這個事情鬧得這麼大,又是鄭老師班上的學生,我也很難過。所以,我趕過來,看能不能幫上點什麼忙。你們從昨天下午一直忙到現在,也挺累的,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儘管說。」
鄭智勇有些責備地對曾苗說:「你來這裡,也應該先給我說一聲嘛。你一個人從北山開車過來,山路那麼危險,你膽子真是太大了。」文校長有些驚愕地說:「小曾,你來這裡,難道之前沒有和鄭老師說過?聽鄭老師這麼一說,好像他一點也不知道你會來這裡。」
曾苗勉強地笑了笑說:「是的,我之前沒有和鄭老師商量過,我是自己決定來的。鄭老師把他的心血都奉獻在了村小,作為他的愛人,我肯定是要堅決支持他的。更何況,我也很喜歡他班上的那些學生,聽到3個孩子走了,我心裡很難過,我也要來送送他們。你們不用為了擔心,我現在不是好好地坐在你們面前嗎?那點山路,在你們看來有些危險,但我走過了多次,也比較熟悉了,沒什麼的,你們就不用擔心了。」
文校長心裡算了算,問曾苗:「那你今天不是一大早就出發了?」曾苗說:「是呀,我出發的時候,天才開始亮呢。」鄭智勇說:「你開了那麼長時間的車,又走了這麼遠的山路,你吃飯了沒有?我叫他們給你做點飯,你先吃一點,別餓壞了肚子。」
曾苗制止鄭智勇說:「別去麻煩大家了,我不餓,我在路上吃了東西的。媽媽給了我一些吃的,我邊走邊走,一大口袋的東西,我都吃完了,現在肚子裡飽著呢。」鄭智勇有些無奈地說:「那好吧,你自己要多注意身體,不要強撐,把胃餓壞了可不是小事。」
曾苗嬌嗔道:「你這人真是嗦,我說了不餓就不餓。」鄭智勇被曾苗這麼一說,臉上有些掛不住,文校長把頭轉到一邊,算是解了鄭智勇的圍。曾苗也看到了鄭智勇臉上的尷尬,連忙用手拉了拉,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曾苗此前看到大家在村口搭建了3個棚子,而不是在村裡搭建,心中感到有些奇怪。此時,出現了短暫的沉默,為避免冷場,曾苗問文校長:「文校長,怎麼大家都在外面,不進村裡去呢?孩子們的遺體應該放到家裡去才合適啊。」
文校長擺擺手說:「小曾,你這就不懂了,這是我們當地的風俗。不管大人還是小孩子,不管因為什麼原因,只要是死在外面,都不能進村裡,更別說進家裡了,只能停放在外面。為了避免屍體遭受風吹雨淋,就搭建靈棚,把屍體放在靈棚裡,親人朋友就在靈棚外面祭奠,直到屍體安埋後才會拆掉靈棚。」
曾苗聽文校長這麼說,心中的疑問終於得到了答案。她站起來,對鄭智勇說:「我想給3個學生都去上上香。」鄭智勇也站起來說:「我陪你。」兩人來到張文娟的靈棚外,曾苗拿了3柱香點燃,看著張文娟的遺像,眼淚忍不住地掉了下來。遺像上,張文娟一臉羞澀的笑容,正如曾苗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想到這麼一個可愛懂事的女孩子就這麼早早地夭折,曾苗心裡很難受。她在心裡默默地祈禱著,希望張文娟在天國過得開心、幸福,沒有苦難,沒有煩惱,做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天使。
曾苗擦了擦眼淚,在鄭智勇的帶領下,又到王家兄弟的靈棚前為他們上香。王家兄弟的父母親人得知這是鄭老師的愛人、而且是專程從北山趕來祭奠孩子們的後,都很感激曾苗。曾苗對他們進行了安撫,請他們節哀。其實,在這個時候,面對失去親人的痛苦,任何語言都是多餘的。曾苗深知這一點,她沒有更多的話要說,而是用行動來表達對他們的同情和慰問。
曾苗正陪著王家兄弟的父母,聽王家兄弟的母親訴說著各自兒子的種種優點的嘮叨,和她們一起傷心流淚時,忽然聽到張文娟靈棚那邊傳來一陣嘈雜聲。有個人在大聲呵斥道:「張大飛,你不許亂來!」然後又聽到一個男人在叫嚷:「讓開,我餓了,我要喊娟娟起來給我做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