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承天的臉色陰沉下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位太醫對視一眼,點了點頭。舒榒駑襻院首垂頭道:「回皇上的話,貴妃娘娘……有喜了。」
展承天怔了,林挽陽也愣住了。
「你說什麼?」展承天一把抓住那院首。
「回……回皇上,貴妃娘娘有喜了。彖」
展承天看向另一名太醫,那太醫也點了點頭:「貴妃娘娘已經有了一個半月的身孕。」
入宮許多年,如今已經是她在宮中的第六個年頭,一直沒有過身孕的她,在這個時候有喜了。
林挽陽低垂著眼眸,手不由得覆在小腹上:原來……她也可以做母親的。她一直以為自己身患寒症、再加上展千含賞賜的安神香,這輩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咪。
展承天喜極而泣,他緊緊抱著林挽陽:「挽兒,你聽到了嗎?我們有了……」展承天下面的話沒有再說出來。
林挽陽的臉上很是平靜,她抬起眼皮,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彎著,說出來的話如利刃,一刀一刀割在展承天的心上:「那又如何?他是生不下來的。」
他是生不下來的。
一句話,殘忍而又無情。可是最讓人無法接受的是,林挽陽說的是實情。
先不說林挽陽現在是否適合孕育孩子,現在已經是年後了,她最多可以撐到今年秋天,而孩子只有一個半月,他是沒有機會長到滿月出生的。
他們的確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是那個孩子,從存在的那刻開始,就已經失去了長大的機會。
「挽兒……」展承天抱著林挽陽的胳膊緊了緊。他看向太醫,嘴唇動了好一會子,才說出話來,「怎樣做對林貴妃最好?」
如果太醫說,這個孩子必須要打掉,那他……就算不忍心,他也一定會照做。他可以不要孩子,不要他們的孩子在她離開之後陪著他,他只要她好好的,哪怕那好只是暫時的。
院首道:「回皇上的話,貴妃娘娘現在不適合……」不適合孕育孩子。她的身體原本就弱,加個孩子,會增加她的身體負擔。更何況,過一段時間,孕期嘔吐,一般人都會被折磨瘋的,她這樣瘦削的身體……不太可能受得住。
展承天感覺到自己的心一點點的涼了:這個孩子……他捨不得。雖然他可以放棄孩子而保林挽陽,可是,心底裡還是奢望著,孩子可以生下來。
那是他和她的孩子啊,那是他盼了五六年的孩子。那孩子他還沒有見過他,還沒有摸一摸他,他……就已經跟他告別。
那院首頓了一頓,小心翼翼繼續道:「貴妃娘娘也不適合……打胎。如果強行打胎,或許……會有生命危險。」
不能生,不能打。
展承天又怔了:「你什麼意思?」
院首將頭重重叩在地上:「皇上,貴妃娘娘……微臣建議,暫且安心保胎。」如果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那就打胎。可是到那時,最有可能出現的情況是,一屍兩命。
展承天沉默了,很長時間沒有說話。胡國倫在旁邊看著,揮手讓那些太醫退下去,低聲吩咐:「你們開好方子現在就去煎藥,隨時預備著。」
「挽兒……」展承天低頭看著林挽陽。林挽陽臉上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
「挽兒……」如果放棄孩子可以保住她的命,他願意去做。可是現在,兩條路,沒有一條是安全的。處處皆凶險,避無可避。
他將頭埋在林挽陽的肩頭,抱著她的胳膊不斷收緊。在別人瞧不見的地方,淚水從他的眼睛裡面流出來,浸濕了林挽陽的衣裳。
挽兒……挽兒……我們為什麼……就走到今天這一步呢?
挽兒,是不是因為我做了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所以老天在懲罰我?可是,它懲罰我一個人就好了,為什麼還要帶上你?為什麼還要帶上我們的孩子?
林挽陽仰著頭,睜大眼睛看著屋頂。她感覺不到展承天濕熱的淚水,也感覺不到展承天身體的顫抖。可是她可以看到他的肩頭在動,她可以聽到,那刻意壓制的隱隱的抽泣之聲。
林挽陽靜默了片刻,動了動,道:「我累了,要休息。」
展承天一怔,隨即將她放開:「好!我扶你躺下來休息。」展承天將她平放在床上,為她蓋上錦被。因為心上掛念她,他連淚水都沒有來得及擦。眼睛紅紅的,臉上一片一片的水痕。
林挽陽看到了,刻意轉開臉去。她背對著他蜷縮在錦被裡。展承天就坐在床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林挽陽閉了眼睛:「你能不能離開?」展承天心底一涼。林挽陽繼續道,「你在這裡,我就會想起是你殺了我林家滿門,我就會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你。你在這裡……我不能好好休息。」
展承天看著她,看了片刻。他低下頭:「好,我走。我讓珍瑞進來,你有什麼事情就叫她。」
「我誰都不想見!」
「……好,我讓她守在門外。」
寢殿中安靜了,安靜的讓人從心底裡害怕。林挽陽蜷縮著身子,錦被蒙著頭,右手放在小腹上。又過了片刻,殿中響起隱隱的抽泣之聲。
黑暗裡,林挽陽緊緊咬著嘴唇,覆在小腹上的右手不斷縮緊:為什麼?他為什麼就在這個時候來了呢?她是曾經奢望過要一個孩子,可是,卻從來不敢讓它變成現實。
展承天擔心的是她的身體,擔心的是孩子生不下來。而林挽陽最擔心的……孩子生不下來還好,如果生下來了……沒有她的保護,她的孩子在宮中定會受盡苦楚。
如果是個公主倒也罷了,宮裡面多養一個閒人也不算什麼。如果是一個皇子……他很有可能會跟玉嫣然的皇長子爭奪儲君之位,他也一定,會不容於展千含。
她是不能有孩子的。就算是有了,那也是……不能生下來的。
在這個皇宮裡面,誰都可以為展承天生孩子,只有她林挽陽,不行。
展承天重新召集了太醫院所有的太醫,讓他們一起商量出一個最好的方法。可是到了晚上,依舊沒有什麼好方法。生或不生,對林挽陽都是只有害而沒有利。
那個時候,赫連家的飯菜已經全都端上了桌,赫連夫人、赫連辰、赫連初軒、赫連初音已經入座,卻沒有一個人動筷。他們在等一個人,等一個專門去宮中打探消息的人。
胡國倫將展承天的原話帶到赫連家的時候,眾人便知道發生了事情。展千含是赫連家的兒媳,先不說她入宮之前還好好的,就算真的病重,不能回赫連家來,也不至於不讓他們入宮探望。
既然胡國倫如此傳話,那就說明了一個問題:宮裡面出事了。
赫連辰坐立不安,在房中來回踱步。赫連初軒道:「大哥,先坐下來。長公主是皇上的親姐姐,不會有事的。」
赫連辰沒有說話。他的確是擔心展千含,可是他更擔心的是林挽陽。他還沒有對赫連初軒說,展承天已經知道了他和林挽陽的關係。
又過了一會子,赫連辰實在等不及了:「我要進宮去!」邊說邊往外走。一隻腳剛踏出去,便見之前打發去探聽消息的那個小廝回來了。
赫連辰一把將那小廝抓住:「怎麼樣?有沒有打聽到什麼?宮裡面出什麼事了?」
那小廝搖頭:「什麼都沒有打聽到。宮裡的人都說今日宮裡沒有發生什麼大事。」沒有發生什麼大事?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展承天會不讓展千含回來、會不讓他們入宮嗎?
赫連辰一把將那小廝推開:「我親自去看!」赫連初音站起身來:「大哥我也去!」赫連初軒一把將她拉回來,按在座位上:「你在家裡陪母親,我陪大哥一起去!」
赫連辰與赫連初軒連夜來到宮門口。宮門已經下鑰,他們硬是將門叫開,被拒絕之後,又叫了胡國倫出來。
胡國倫眼看著他們二人:「駙馬爺,赫連大人,二位還是回去吧。皇上下的命令,說不見就是不見,二位再怎麼求都沒有用。」
赫連辰抓住胡國倫的胳膊:「胡公公,宮裡面到底出了什麼事?」
胡國倫想到展千含,又想到林挽陽,歎息一聲,最終只是道:「二位還是回去吧。」
赫連辰和赫連初軒不肯離開。胡國倫歎了口氣,揚著拂塵轉身:「關門。」宮門「吱呀」一聲關閉,將赫連辰和赫連初軒兩個人隔絕在高牆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