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兒走的那日下了很大的雨,簾幔的雨幕遮掩的視線都看不清晰,詩君雁並未相送,她靜靜的看著香兒在大雨滂沱裡跪了一夜一日也未換來那清冷男子露面,看著香兒最後幾乎是咕孤孤單單的離去,那是香兒要求的,只是呆在茅草屋內,看著那纖細的身影緩緩消失在視線內,香兒並未撐傘,孤獨的好似茫茫滄海中的一粒粟,被大雨淹沒,詩君雁其實很想追上去告訴香兒,若然她能夠活下去,她必定去尋她,讓她半生絕不會孤苦無依,只是她不能。舒骺豞曶
她尚記得昨夜裡香兒那幾乎淒楚的嗓音,四少,你不會明白,那是因為你沒有愛上一個人,愛到血肉裡,愛到骨髓裡,其實我真的覺得活著沒有什麼好,可是世界上有個主子,哪怕是一點都不好,我也捨不得死。四少,忘了我先前說過的話語,不要去招惹他,千萬不要,那種疼痛真的不需要多一個女人去煎熬,去生不如死,可望而不可得那樣的疼痛實在揪心揪肺。詩君雁微微瞇上眼睛,耳畔恍惚響起香兒悲傷的哀求,愛上那樣一個絕情的男人,注定一生孤苦無依,四少,女子所求不過有人真心疼你,愛你,憐你,不求一生榮華富貴,但求有枝可依。
夜妾啊,擁有最好的容貌最佳的才華那又如何,她們從不被人真心疼惜,真心珍惜,同為女子她們有何錯,卻偏偏要承受那永生的獨孤和無依無靠,生來身份低賤,無名無姓無親人,方方長大卻遠離故土成為巫族討好鄰國的棋子,客死他鄉,夜妾的願望多麼簡單不過能在死時有個姓,有座碑文,可是又有多少國色天香的女子無聲無息的不知道葬身何處。
雨越下越大,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大雨夾雜著冷風灌入窗戶,打濕了詩君雁半身的衣裳,哪怕是臨近夏日,這樣狂風暴雨的天依舊透著幾絲寒意,可是她卻置若罔聞,依舊保持著靜靜凝立的姿態讓那風雨肆虐一身。小手輕輕摩挲著別在腰側的玉簫,彷彿人生中最後一抹依靠,她的動作溫柔而又珍惜。
桑落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一襲青色長袍的詩君雁靜靜的站在窗畔,長髮高挽,略顯單薄的身子好似整個都要被風雨侵沒,頭髮上落滿了雨絲的晶亮,落寞,孤單,桑落一瞬間好似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凝立在月色下,凝立在槐樹下,凝立在萬里無邊的沙漠前,孤單的好似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一人,其他的人與事哪怕再是精彩,再是漂亮也與他沒有干係,因為既入不了他的眼,也入不了他的心。那裡沒有他想要看的人,也再也不會有,那個女子已經死了,袖中的大手微微緊握。大手猛地一抓,那扇窗戶憑空關了起來。
詩君雁微微側過頭顱,朝著桑落露出一抹淡笑,與其說是在對他笑,還不如說那女子是對著自己的笑,笑容又輕又淺,不乏溫柔,卻讓人難以靠近。詩君雁想起了三姐,小時候無論她如何任性,只要這樣輕笑著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看著三姐,三姐便無法對她生氣。她很想三姐,若然是三姐的話定然不會像她這樣踟躕不知所措,若然是三姐,定然不會突然傷感到覺得孤苦無依,什麼是孤單,在她成長的歲月裡,即便隱瞞了性別,她也未曾孤單過,因為她有三姐,只是後來三姐嫁人了,她才開始覺得孤單,而此刻被香兒如此一撩撥,防守瞬間崩潰不成形。
三姐說,雁兒哪怕你再是任性,再是肆意妄為,只要有三姐在,我的雁兒便永遠可以做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她的三姐啊,詩君雁笑意驀然軟了幾絲,那時候的三姐也是何其任性,只是為了一個男人收了一身的燦爛和任性,男人,詩君雁撫摸著玉簫的時驀然緊握成拳,都說女人是禍水,熟不知,狠戾無情的男人才是毒蛇,平日裡將那有毒的牙齒藏著,一旦咬人,便見血封喉。
「香兒她離了這裡會死的。」詩君雁淡淡的開口,好似是在自言自語,可是那眸光那淡笑卻始終落在桑落的身上,似乎也不焦急,卻帶著幾分執念的等著,等著桑落的回答。她只是想要替香兒討一份公道,那是愛他入骨入髓的女子,他豈能如此置若罔聞,豈能如此置身事外,甚至連多餘的眼神也不肯施捨,不過是一句話,一個眼神罷了,至少香兒在她以後的歲月裡不至於那麼孤苦淒楚。
時間仿若凝滯一般久久不前,空氣沉悶的好似灌了鉛一樣讓人呼吸緊致,沒有人說話,只有詩君雁執著的看著桑落,那份執念深得即便是桑落也忽視不了。
「恩……」低低的一個單音,再是沒有過多的話語,哪怕是過了許久,桑落也沒有再開口,只是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喝茶。
真是無情,哪怕見識過了,此刻詩君雁仍舊狠狠的揪心了一把,為香兒的癡情不值,換做是誰,那樣嬌滴滴的美人,還是服侍自己三年之久的女子,哪怕你不憐惜她一片深情,至少也不至於如同陌路人一般的冷漠,不過是見一面而已,在詩君雁看來這完全不算是過分的要求,w7dl。
桑落是什麼時候離開的,詩君雁並不知道,除了先前淡淡的一瞥,詩君雁目光再次落在雨幕遮掩的山谷深處,直到桑落的氣息淡去,方才意識到那男子走了,他來做什麼,是看自己恢復的怎樣,他究竟在算計什麼。
那一日之後,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點,除了香兒不在了,沒有任何的變化,也沒有哪個侍女提及,好似多一個人少一個人與她們沒有半分的干係,又或許她們早已習慣。
詩君雁依舊日復一日的恢復身子,再不用吃那些加了料的膳食,走動的範圍也逐漸大了起來,詩君雁體質極好,身體恢復的也極快,很快便長胖了一圈,桑落又給她派了新的侍女,只是明顯提防了她,那侍女是個啞女,跟在她身邊也說不了話,詩君雁本就是閒散之人,每日樂得清閒,日日愜意的喝茶賞景,好似對於桑落接下來要她做的事情既不在意,也不好奇。
徘徊在廊道上,詩君雁依舊一襲男子作扮,神色是一貫的優雅從容,月色皎潔,照的走廊一片銀白,詩君雁斜倚在欄杆上幽幽的望著天上的圓月,腦海中不經意閃過香兒形容那個人時的表情,溫軟的笑,滿心滿眼的都是令人艷羨的幸福,那樣的幸福她不懂,她所能懂的便是自己擁有的,連擁有都不曾,何談幸福。好似不喜歡自己腦海中有那個無情之人的身影,詩君雁搖了搖頭打散腦海中的思緒,微微側過頭顱,本打算將目光挪開,卻不想剛好會看到那個剛剛才想起,又不準備憶及的男子。一時間儘是走的有些入了迷,闖入了她除了昏迷期間後來再也沒有來過之地。
要了夜清。此刻的桑落安靜的坐下月色之下,一頭發絲被鍍上一層飄渺的色澤,髮絲極長,桑落的髮絲比一般男子的髮絲都要長上許多,一直蔓延到腳裸,那種長度哪怕是女子也極少有,一般髮絲極長會給人一種拖沓的感覺,可是那樣的不雅之感在桑落身上她從未見過,那個男子總是清冷如月,高高在上,連那過長的髮絲也透著一股疏離的冰冷。背對著她而坐,以至於她無法看到他的神態,心底卻好似很快便出現一張清晰的影像,此刻那男子必然捏著一杯茶或是一杯酒,神色淡然,平靜的眸子看似清明溫軟,實則冷到絕情。
詩君雁一貫認為溫軟的桑落似乎更加的疏離冰冷,冰冷中還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落寞和孤單,孤單這樣的想法多麼不適合桑落,可是從那男子身上若有若無的散發而出,竟是如同陳年的佳釀,讓詩君雁一時恍惚了心神,一絲莫名的悸動悄然浮上心尖,不知道是不是被桑落難得透出來除了高傲和飄然以外的其他姿態迷失,直到夜晚的寒意入體,詩君雁才驀然回神,意識到自己竟然看的入了神,當下微微懊惱想到自己本來是要避開的。
「陪我喝一杯吧。」清冷的男聲在這樣靜謐的夜裡分外的清晰,那股淡淡的涼似夾著一股若有似無的寂寥一下子狠狠揪住了詩君雁的心神,有些措手不及,更別提是拒絕。
等到詩君雁無意識的落了座方才回過神來,她今日是怎麼了,好似著了魔一般,幸好桑落好似根本不在意她的神色如何,此刻全心神都放在泡茶之上。
詩君雁靜靜的看著桑落優雅的點火,燒水,沏茶,然後自顧自為自己沏了杯茶,手指捏著茶杯品茗起來,便是連看都未看詩君雁一眼,彷彿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那杯清香四溢的茶水上。13852371
詩君雁也未開口,就覺得那茶香分外的醉人,三姐也極會泡茶,與桑落的姿勢倒是有幾分相似,許是那份熟悉感讓詩君雁陡然心情大好,也未計較,逕直替自己倒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