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二哥是如何打算,偏要我進這間客棧,找到東北角上第一間房,偏生東北角上是個單間,與旁的客房完全隔開的一條短棧道,門口燈火極亮,我一身紅衣曳地長裙,這一過去不得不引人注意。
各處出路已被堵得嚴嚴實實,再逃已是不可能。
運力踏上廊便護欄,借力一躍至門口——
樓下傳來聲音:
「二樓。」
心底一沉,瞥見侍衛個個以輕功躍上,不做多想,推門、關門,轉身,渾身一滯。
看入的是一雙同樣詫異疑惑的眼。
他怎麼在這?
第一反應是馬上開門出去,但門外腳步聲漸近……
出去肯定逃不過,留在這裡卻有另一番轉機。
在他一臉驚異之下,我弄亂了原本就散亂的髮髻,將身上的衣服也胡亂撕裂幾處。
只手在臉上一摑,「啪——」的一聲脆響。
與此同時,人已經跪在了他的面前。
我這連番動作做得順利流暢毫不拖泥帶水含糊,他看著一路看著還未及皺眉,門已經開了——
隨雪進來時,看到的是我渾身狼狽,一臉驚惶委屈的跪在地上,面上有掌摑過的痕跡。對著這明明顯顯的這一場「家暴」,著實很大的反應愣了愣。
愣神祇是一會兒,眨眼間消失殆盡。他微垂了眸,對著我跪著的那人抱拳一禮,「打擾堡主。」
上官若風坐在椅上,瞥我一眼。
那一眼冷冷淡淡,刺目非常,看得我心中一顫。
上官若風自顧悠閒端起桌上一杯茶,淺抿一口,語聲冷冷:「我倒不知殤清宮的下屬竟有夜半擅入他人房中的習慣。」
「隨雪奉命帶回逃犯,唐突堡主,望堡主恕罪。」
「逃犯?」
寒目如刃,看得我心驚肉跳。
隨雪微遲疑一陣,「隨雪奉命將四宮主帶回,還望堡主通融。」
「通融?」上官若風放下手中茶杯,目光一轉,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你沒瞧見我在處理家事?」
隨雪掃我一眼,面色一黯,不再多說,「如此,打擾堡主。」
出門、關門,門外腳步漸遠。
人走,我放心呼出一口氣。
正欲起身,頭頂淡淡飄來一句:「准你起了嗎?」
我聞言一怔,直愣愣看著他,心中琢磨著,好些時日不見,又是哪裡惹了他?我撅著嘴揉著膝蓋,努力醞釀幾分淒色出來:「地板硬得慌,又冷還涼……」
上官若風睨了我一眼,「後頭有水,把臉洗乾淨再出來。」
我聞言笑了,起身,手指在臉上蹭了蹭,再攤手一看,指間留有幾抹硃砂。
「隨花都沒看出來,你怎麼瞧出來的?」
「平常半點委屈都受不了的,又怎麼會捨得出手打自己。」他淡淡說著,「一身的汗味,不洗乾淨就滾出去。」
嘴角笑意僵了僵。不過趕了一夜的路出了點汗,大冬天的哪有味兒。
拐進屏風後頭,入眼蒸汽朦朧,熱水竟是早已備好的,手伸入澡桶裡,溫度竟也是剛剛好。我挑了眉,一時來了興致,揚聲向外,「共浴否?」
話聲剛落,一件衣服越過屏風鋪天蓋地罩過來,眼前猛然一黑。
「給你兩刻鐘的時間。」
拿開衣服一看,是一件中衣,大小長短正和我尺寸,連著衣料也是我平日裡穿習慣的。
我斂了神。
既然二哥指定我來這,又遇上他,熱水衣物早已備好,便不是巧合。
穎寒之死。三哥死了妻兒,必生怒意。倘若找不到兇手,我這莫須有的罪名一定上,絕對百口莫辯。若查到兇手,穎寒終究是死在我面前,失察大意,三哥也還是不會輕饒我。
這事是二哥的家事,大哥二哥不便插手,最多只能護住我這一條命。
而唯一能保我無恙的,卻只有上官若風。
我不知二哥是如何把上官若風約到這來,但看上官若風先前的反應,應是不知道事情原由的。
我琢磨著該如何同他說這一件事。上一回同他分別,兩人面上雖沒表現出什麼,但卻是隔閡早生,彼此都生不快。如今腆著臉貼上去,卻是央他幫忙。這話,還不知怎麼說,所幸,在他面前我再狼狽的姿態他也看過了,也不在乎這臉皮厚薄程度。
洗淨了一身的乏,穿了衣服走出去。
本就是深夜,約莫已是丑時了,他穿著中衣,在床上等我。
房裡只有一張床,不要指望這上官堡主能去睡地上,我也不能委屈自己包個被子打地鋪。好在好歹還是夫妻,又不是沒在床上一起睡過,即便心有隔閡,但也沒必要弄出幾分清高來。我嚥了嚥口水,脫了鞋,上了床,主動越過他進到床的內側,掀了被子擠進去。
呆呆望著床頂幔帳上的花紋,我忖思著該如何開口。
若直接說我莫名其妙被人算計了,還不知道那人是誰,他定首先就要罵我蠢。我若委婉的繞個彎來說,他定覺得囉嗦不願再聽下去。
翻來覆去了好久,我轉過身對著他,終於開口說話:
「清兒長高了嗎?」
「……」
他側目看我,聲色冷冷,「你說呢?」
我悻悻笑了笑,前些日子我還囑人按著他尺寸給他裁了件貂皮襖子。
「嗯……」我再次琢磨著怎麼將這話題引出來。
他先開了口,「沒什麼意義的話就不要說。」
「……」
翻來覆去,再翻來覆去……
我終於忍耐不住,坐直了身子,「你就一點不好奇隨雪為什麼要逮我回去?」
他早就合了雙目,此時眼睛也沒有睜開,「你總會同我說的,我又何必先問。」
我僵了僵,看著他熟悉的側臉,有些恍惚。
「說吧,又闖了什麼禍?」
心頭霎時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