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迪文的嗓音仍帶著餘熱:「不如下次,我們一起啊?」
我跳下馬桶:「一起?啊……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嗎?不必了,謝謝。」
夜間,我夢到史迪文。我倒不是常常夢到他的,一星期至多兩次,且今夜在夢中,他也不似電話中的活色生香,不過是坐在飯桌旁,吃著家常便飯罷了,主菜是紅燒帶魚。
第二天,我上網解了解夢,說吃帶魚是吉兆,會有財運媲。
我歡天喜地,卻也沒多想想,細嚼慢咽地包圓兒了一盤子紅燒帶魚的是他史迪文,今兒個喬泰股份召開股東大會,將來喬泰姓不姓喬就要另當別論了,如此一來說他史迪文遲早有天大的財運也真不為過。
至於我,夢裡連筷子都沒動一下。
晴空萬里,我領著何翱在附近逛逛,沒等花一分一毛,便確定了有人盯梢兒。
我有過半的把握,來人並非大克。
當初史迪文人去了東京,將大克派給我,人海茫茫他神出鬼沒地就像個隱形人,不像這來人般不得盯梢兒的基本要領。
大風大浪我吹的還是有限,於是在街邊坐下來點了一杯冰咖啡,然後就恍恍惚惚地將何翱的水壺送到了自個兒嘴邊,冰咖啡則苦了何翱。
何翱吃藥似的,咕咚嚥了一口。
我求教他:「厚福,有壞人怎麼辦?」
何翱想了想,說了三個字:找爸爸。
我像是得了聖旨,立即致電史迪文。鑒於尾巴就甩在街角,我臉上還得掛著盈盈笑意。
這個時間,史迪文勢必在開會。
在喬泰股份方興未艾的股東大會上,在群英薈萃的會議室中,我不用管史迪文坐在哪裡,也不用管喬先生坐在哪裡,只管一點:若史迪文接通我的電話,我大喊一聲「help」,他勢必會比新聞發佈會上喬先生的失態有過之而無不及。
「餿主意啊……」我埋怨何翱。
而就在我要掛斷電話時,史迪文接了:「何荷,出什麼事了?」
他的聲音帶著回聲,大概是在走廊。
「沒事。」我一口咬定。
「沒事你不會這個時間打給我。說。」
「大克到了嗎?」我笑得嘴角抽筋,「有人跟蹤我。」
史迪文疾步走了兩步,像是砰地一聲推開了一扇大門,接著萬籟俱寂,稍後有一把中年男聲喚他:「steven?」那大門必是會議室的出入口,那門內必是西裝革履的喬泰要人們。
或許喬先生仍坐於主位,而史迪文立於門口,二人的敵對就這麼旁若無人著。假如是玩一場看誰先眨眼的遊戲該有多好,分分鐘雌雄可定,可卻是要看誰先置誰於死地,偏偏人類的生命力又該死的旺盛。
我先開口:「史迪文,我報警會不會太小題大做?」
史迪文微笑,並不是對我:「諸位,我訂了長富宮的茶點,有我最推薦的酥皮撻和綠豆蓉餅,我們先休息休息。彭先生,一定要嘗嘗他們家的普洱哦,您是行家,幫忙給打打分。」
時間像是把握得剛剛好,有細碎的腳步聲,送來了茶點。
史迪文始終沒有掛斷電話。
人生苦短,其餘眾人樂得吃吃喝喝,窸窸窣窣聲混雜著笑談。史迪文走上幾步,說喬先生,我給您斟茶。喬先生始終沒有發聲,直到史迪文將茶水淋在了他的手機上,他拍了桌子。
史迪文不痛不癢地說了句抱歉,接著要親自給擦擦,「無奈」手一滑,手機落地。他補上一腳,粉碎聲中,他又俏皮地說了一句oops。
旁人真傻的有,裝傻的也有,總之,沒人真來做和事老。
喬先生未氣急敗壞,用平常心說了一句:「來人。」
「暫時來不了了。」史迪文說。
於澤說過的,他史迪文也有的是人。
史迪文拋下一屋子的繁華,出了會議室。他終於「理會」我:何荷,去機場。電話中額外有喬先生的吼聲:steven!除了吼聲,還有門板的劇烈晃動聲。
史迪文將喬先生暫時鎖在了會議室中。
新加坡風和日麗,我所坐的小圓桌,鋪著白綠細格子的桌布,冰咖啡中的冰塊兒圓潤地露著頭角,我的寶貝何翱粉雕玉琢。理應美好的一天至此仍貌似美好,除了我在說:「我護照沒帶在身上,錢也不多。」
史迪文低聲堅持:「無所謂。何荷,他們有幾個人?」
「一個,應該只有一個。」
「不過就是當地的小混混,小人物。何荷,甩掉他,然後直接去機場。」史迪文鎮定地,或者是強作鎮定地,「喬先生的人隨後一定會過去新加坡,大克能不能搶先一步,我不能保證。你到了機場,混在人群裡,老老實實等大克接你。不到最後關頭,不要報警,除了大克,誰也不是百分之百的自己人。」
喬先生的怒吼愈加震天響。呼風喚雨的他,今天一落千丈地被反鎖如困獸。
小混混暴露了,那麼喬先生或許要啟動他的第二三四……套方案,要將我圍追堵截,可這會兒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麼,他的人下了飛機,會翻遍整個新加坡,卻獨獨漏掉了機場這一關口。
史迪文要賭上這一把,他要控制住喬先生,爭取時間,等大克救我和何翱逃出生天。
果然,史迪文說何荷,我們要賭上這一把。
他又說:「呵,我運氣一向好,從來沒輸過。玩剪刀石頭布我說我天賦異稟,都是鬼扯,我就是運氣好,過去沒輸過,今天也一樣不會輸。」
這廝,就愛用說大話壯膽兒。
掛斷電話,我手裡握了滿滿的汗,在褲子上抹了抹。我領上何翱,一邊信步一邊喃喃道:「臭小子,賜予我力量吧……」
哈芝巷旁的蘇丹回教堂,有著洋蔥形的金黃色圓頂,和四個尖聳的宣禮塔。遊人須著長衣長褲,脫掉鞋子方可入內。我帶著何翱穿上教堂專供遊人的長袍,率先入內。那尾巴果然是個二把刀,煙癮一犯,遠遠地在門外的吸煙區吞雲吐霧上了,直到我裹著長袍混入了一隊祖國旅行團,他才姍姍追來。
那尾巴找花了眼,我像袋鼠似的裝著何翱默默溜掉。
新加坡的出租車百花齊放,收費高低不一。我勤儉,連日來坐的通通是豐田,今兒個不一樣了,趕上輛雷克薩斯也不得不一屁股坐進去,連逃難都逃得這麼高級。
新加坡樟宜機場。
我扎入人群,癱坐在椅子上。這時何翱說:媽媽,你鞋子穿反了。
我將腳縮回椅子下,悄無聲息地換了過來。假如不計我的汗流浹背,我和何翱做得真是十全十美。
一小時後,中午十二點,風平浪靜。我的手機僅餘3%的電量,阿南受史迪文所托給我打來電話。
史迪文仍在會議中,他手上持有了喬泰股份54%的股份,會議的最後議題則是喬泰接下來如何來打翻身仗。
阿南說,大克在飛機上了,另外我爸媽在度假村的種植園流連忘返。
下午,手機電力耗盡,當史迪文送我的勞力士男士腕表時針直直地指向了六時,大克仍沒有露面。
在中午的用餐高峰時段,我和何翱吃了一碗拉麵。飯後我草木皆兵,掏空了口袋給何翱買了一頂粉色凱蒂貓的帽子戴上,若有人來抓一對母子,讓何翱男扮女裝,總像過我女扮男裝。可這會兒,何翱飢腸轆轆了,我也囊空如洗了。被「囚禁」在機場整整七個小時,並一向反感凱蒂貓的何翱沒有一句怨言,此時此刻生生被餓得掉發了飆,我說不出他丁丁點兒的不是。
手機充電站的位置人煙稀少,我早早就瞄準了卻畏首畏尾。
七點半,何翱認命了,一聲不響。
我一個腦熱,抱著何翱孤零零地衝向了手機充電站。
我致電史迪文,無人應答。
這時我手指變得顫巍巍的,幾次撥打阿南的電話,屢屢撥不對號碼。
終於有人找了來,該死的仍不是大克。我回頭,三四名陌生男人在地毯式搜索,或許新加坡這國度多的是華人,多的是恩怨情仇,但我還是悲觀地確定了,他們要找的人是我。
-----
好多天了,更新一直不給力,sorry了。每一章都改來改去才發上來,但願能收好這個尾,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