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帶著何翱,縮回了身。
我一步兩級追上史迪文,一把揪住他的褲腰,心急火燎地咬牙道:「站住,你給我站住!親愛的,你……你這穿的是什麼啊?你是自認為老娘最美還是怎樣?」
史迪文回頭,虧得他這花紅柳綠的還能死死守住英氣:「不是老娘最美,是本少爺最舒服。本少爺在家穿得寬鬆柔軟透氣舒舒服服的有問題嗎?誰知道被你呼之即來?誰知道在你後頭還有令尊令堂?」
我鑽到比史迪文高一級台階,雙手一攔:「好一個寬鬆柔軟透氣……無論如何,這穿這樣不能進去。」
半敞的門內,我媽和我爸亦在嘀咕:起來快起來,厚福他爸來了。誰?厚福他爸!他……他來幹什麼?你管他來幹什麼?起來,穿整齊了出來坐坐,說不定是福不是禍……
史迪文橫跨一步,要擠過我:「不穿這樣我還有別的選擇嗎?t恤倒過來嗎?我倒是不反對,畢竟我胸肌一樣拿得出手。」
我矯健地亦橫跨一步,擋住:「我是讓你走啊。」
而在左左右右橫移了幾個回合後,史迪文定住,雙手捏在我肩頭:「何荷,我應付得來的。」
他到底還是「獨領風騷」地進了門。
我爸沉著臉,被我媽套了件襯衫,用輪椅從臥室推了出來。
史迪文進門後,沉著地道了句叔叔阿姨好,並伸長了手臂和我爸握了握手,便不請自坐,將若隱若現現大於隱的美背,整片兒倚在了沙發上,捎帶著,踩著人字拖鞋的赤腳被匿在了茶几之下。如此一來,僅僅餘下一抹大紅色的褲子,艷光四射。
「史迪文,」我字斟句酌地引薦,「叫他小史……不,小文……算了,就叫他史迪文好了。」
何翱適時補充:「爸爸不是宇航員。」
史迪文對何翱讚賞地擠了擠眼,繼而不疾不徐:「我和何荷是同行,在宏利共事過兩年。阿姨,坐下說話吧。同不同行的是其次,您們最關心的是我和何荷共同的未來,不如咱們坐下慢慢各抒所見。」
史迪文站不得站,只得力勸他人坐下。
我帶了頭,立即落坐一側的單人沙發。我媽伴著我爸,坐於另一側。中間一條三人沙發,由史迪文獨享。何翱遊手好閒。
九十年代末的房子,兩室一廳,不大,但常年有我媽機械化地打理,去年春天還翻新過一次,傢俬樣樣錚亮,電器一代新過一代,更有落地綠植搖曳生姿,怎麼說,也還體體面面。我爸襯衫的扣子,張冠李戴著,頓時,我便似沒心沒肺地笑了出來,抬手攏了攏額角的碎發,遮掩過去。
這樣的尋常百姓家,彷彿和史迪文格格不入。他一向是個極端分子,無論是紅磚房,黃土炕,或是他年復一年為之奮鬥的金碧輝煌,上天也好,入地也罷,他這個人,從不流於中游。可無奈,他割捨不下的我,就是出自這樣的尋常百姓家。
而今兒個他全無準備,可還是就這麼直愣愣地踏了進來,真未嘗不是好事。從此天大地大,我再不是一個人。
「結婚,」史迪文不問自答,「我和何荷會結婚。」
何翱偏巧不巧笑了一聲,脆生生地像個托兒似的。
驚喜一詞,我爸媽二人各有演繹。
我媽喜大於驚,女兒不完整的人生重獲完整,對方是何翱原裝的親生爸爸,像是覆水不但不難收,且還一滴不少地收回了滿滿一盆,她夫復何求。
至於我爸,他裝過睡;他在裝睡時眼見過史迪文;他在裝睡時,不僅眼見過史迪文,更耳聞其有個史太太,至今,這真相他無從和人分享,獨自困於其中,如今這平地一聲雷,他自然是驚大於喜。
我媽拍拍我爸的手,出面代表,按捺著正襟危坐:「小荷,這……你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史迪文代我回答:「她說好。」
「小史……」
媽我娘為揪。「阿姨,叫我steven最好,如果發音不好發,就叫我史迪文好了。」
我媽還真真咬著舌:「行行行,steven,你今年?」
「三十七。」
「父母?」
「健在,一直住在家鄉遼寧。」史迪文對答如流。
「兄弟姐妹?」
「我是獨生子。」
我媽倒抽一口寒氣。
史迪文了然:「上門女婿究竟是怎麼個上門法,叔叔阿姨您們可以給我約法十章,個中細節咱們有商有量,但頭一條,何翱姓何,這是板上釘釘的了,我不反對。」
心中一有底,我媽又似女中豪傑般氣勢洶洶:「何處高就?」
「呵呵,籠統地說是金融圈兒,細說了叔叔阿姨您二位也未必有概念。」
我媽興致勃勃,身子向前提了提,只著坐一條邊緣:「那不如直接說說薪水?」
「薪水不固定,但頭一位數字後面,總會有一串零的。」
「那存款呢?大手大腳,也落不下仨瓜倆棗。」
史迪文兵來將擋:「存款,股份,不動產,林林總總算下來……阿姨,比您盤算的只多不少。」
我媽再騰地向前,屁股幾乎懸空:「我盤算的……可不是個小數目。」
史迪文一笑,露出齊刷刷的白牙,勢均力敵:「您放心,我保證,那也只多不少。」
搶過我媽新一輪的轟炸,我不得不開了腔:「媽,是說我三十一年來從來沒能給您帶回來個像樣的活口,您的好奇心和威嚴就全攢到今天了是不是?您看看表這都幾點……」
而這時,我爸又頂上,且語出驚人:「什麼時候……」
我爸發力過猛,後力不足,重來一遍後才說了完整:「什麼時候結婚?」
這一次,史迪文兩片薄唇緩緩才開啟:「盡快。」
醫學發達,我爸的頭腦一天天靈光如舊。單是憑史迪文這「緩緩」的細節,他就認定了那史太太的寶座,至今還並不是我說登就登得上的。
「送客。」我爸下令。
我媽退到二線:「怎麼……這是怎麼了?」
「送客!」怒氣之下,我爸的嘴角又抽搐地向耳根斜了斜。
「爸!」我衝動了,騰地站直身,「他不是客人,不帶您這麼個送法。即便退一萬步,他是客人,他也是我的客人,沒道理被您評頭論足。別忘了是誰……」
「何荷。」及時地,史迪文溫和地喚住了我。10nlk。
我的話到底沒有說完:別忘了是誰,厭惡我的女兒身,又是誰是我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根源。
偌大的三人沙發,史迪文從容地坐在一頭,挨著扶手這一側的手臂,手肘搭在扶手上,指尖落在他大紅色的褲子上,叫人不易發覺地輕輕敲點著,另一條手臂,則修長地延伸,搭在三人位置中,中央的位置上,四肢百骸,怎一個安之若素。無論是我爸媽,抑或是何翱,始終沒有人對他的鮮艷提出異議。他舉手投足中的篤定,令大紅色失色,化為對他的錦上添花。
甚至,連我也忘了他噱頭足足的t恤,對我爸的沖氣半消不消,索性便對他做主道:「我們走。」
我當即抱上何翱,再回過頭,史迪文卻仍穩穩地沉住氣,一動沒動。
史迪文哀怨地瞅了瞅我,自救道:「不如,叔叔阿姨先請回房間吧。」
我找回理智,暗暗呼了一聲不妙:還有最後一關,美背,他那剛柔並濟的美背……14967626
氣氛的急轉直下,令我媽困惑歸困惑,但總得善始善終:「哎,我送送你們。」
「不客氣的阿姨,」史迪文笑得無邪,「還是先請您和叔叔回房間吧,辛苦了,早點兒歇歇。」
我媽站直了身:「不差這一會兒。」
推托不掉,史迪文無聲地詢問我。我雖無計可施,可還是不免搖了搖頭。這廝,同我媽的對答如流綽綽有餘地拿下了九十分,叫人好不歡喜,可美背一出……光是想想我便頭痛欲裂了。
千鈞一髮之際,史迪文仍笑顏如花:「阿姨,不如我們……來玩石頭剪刀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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