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洋裝,我也是時候添置幾件孕婦裝了。和舊的人事物劃上了分割線,今後便要將厚福掛在嘴邊。每個小生命都是父母的期待,我給不了她父親,至少要給她深似海的期待。穿上孕婦裝招搖過市,逢人便答,是個女兒。這是最基本的丫。
這一夜,我又將電視開了整夜。我在臥室,電視在客廳閃爍,花紅柳綠鑽空子地映照來,我也能稍稍安神。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從容不迫,在客廳裡穿梭了好幾個來回,這才意識到電視罷工了。我重新插了一遍電源,捶了捶背板,換了遙控器的電池,無果。
才一夜,電視便壞了。
在香宜幼兒園裡,鄭香宜拉著我並排站在鏡子前:「快五個月?快五個月了你肚子還沒有我大!」
「各項指標正常,接下來好好養膘就是了。」我伸手去捏她腰間的游泳圈,「在我檢討營養不良的同時,你是不是也要反省……媲」
我這一捏,沒捏著。鄭香宜的衣衫下,是束腹的觸感,梆硬梆硬。
她一閃,我也沒拆穿她。她可以做誓死不減肥的胖子,但不可以做死也減不下來的胖子。
鄭香宜一拍腦袋:「不對!肚子不是重點,重點是你還沒結婚啊!」
「別封建了你,沒結婚照樣可以子孫滿堂,結了婚的有的是不孕不育的。別人不瞭解,你還不瞭解嗎?男人入不入贅的不是重點,重點是,何家得有個接-班人。住嘴,我爸封建,你們也封建,你們總不能把我封死在中間吧。」我目露凶光。
「周綜維回來了嗎?」我換了話題。
「回來了,我和於澤一塊兒去的機場。」
「他和程韻伊一塊兒回來的?」
「那是自然,但又是一前一後出的機場。」
我感歎:「還真是公是公,私是私。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跟著周綜維,於澤跟著程韻伊唄。」
「你們倆也還真是……不相上下。走吧,陪我買電視去,順便給我講講於澤和程韻伊的歷史。」
在這新舊交替的困難時期,電視儼然是我不可或缺的必備品,否則漫漫長夜,黑洞似的。之前的那台反正也陳舊了,索性新的不來,舊的不去。
坐在商場塊塊鮮艷逼真的螢幕前,鄭香宜對我說,於澤和程韻伊的年頭,比不了她和周綜維,可比下也有餘了。而就像周綜維愛鄭香宜,同時也愛女人的美貌一樣,程韻伊除了愛於澤,也愛錢。
程韻伊對於澤只有一個要求,接手於家的生意。否則,她憑自己,也誓死要賺個流油。
而於澤,除了愛程韻伊,也愛飛鏢。就這樣,程韻伊「憑自己」賣藝,就賣到了周綜維的身邊。
「這都不叫愛,這麼不純粹,還都這麼有原則,叫什麼愛!」我義憤填膺。
付了錢,我命對方今天送貨,被斷然拒絕,說最快也要明天。我像個難纏的上帝:「今天送,必須今天送,不然我活不到明天了。」
鄭香宜幫理不幫親:「表姐,你又不是買氧氣罩!」
抱憾而歸,我仍周到地拜託鄭香宜:「萬一你和於澤還沒緣盡,也別拿我當話題,免得一傳十,十傳百,再傳到於小界的耳朵裡。」
鄭香宜擺擺手:「於小界他不就是追了追你嗎?人家有宣誓效忠你嗎?人家這會兒都有新歡了,沒你的事兒了。」
「新歡?」我追問,「是我的那個同事嗎?高個子大嘴的?」
「不,是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
我狹隘地鬆下一口氣,像是只要不是姜絢麗,是誰都行。
我的一室一廳不乏人問津,搬家也被速速提上了日程。這裡是城西,宏利和史迪文家是在城東,至於嘿攝匯,位於城北。於是我的新家,別無他選地選在了城南。
我買了「mama-in-car」的車貼,貼在車尾,告別了地鐵時代,且多一步也懶得走,多遠,多近,都以車代步。
我選在高峰時段開去城南,從二環到四環,處處水洩不通。人潮車海中,只有我,有的是時間。
在這樣的路況中,我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說後方那輛黑色大眾是在跟蹤我。他的亦步亦趨,儼然是受路況所迫,但的的確確地,他在我的後視鏡中徜徉了有半小時之久了。
我沒有按計劃去城南找房子,順二環兜回了城西。那輛黑色大眾,果然是在跟蹤我。
還以為跟蹤這樣的把戲,只適用於初戀和校園,只發生在校服裙和籃球鞋之間。怎知,它是經久不衰的潮流。
而我又怎會不知,那是史迪文在作祟。這世上不止有三百六十行,除了包打聽,還有包跟蹤之類。
後來,我還嘗試了反跟蹤,只可惜技不如人,才兩個路口,便被甩掉了。如此說來,這包跟蹤的水平,比之前的包打聽有了顯著提升。
三天後,我在城南找到了房子。一片歷史悠久的小區,一樓,便於出入,同樣是一室一廳,面積比我的那套更小,但好在,屋後有一小片私人土地,土壤還甚為肥沃。收了我那套的租金,再繳出這邊的租金,我還能略有結餘。
我的每一步舉措,都小心翼翼。每次出動前,必先左顧右盼,車子發動後,還要在附近的胡同裡穿上幾穿,只差喬裝易容了。
對於史迪文的小把戲,假如不知道還好,一旦知道了,我總要積極應對,否則就是姑息養奸。
要說心頭不癢癢,那除非我沒了心。那廝會七十二變,會對症下藥,也會在血淋淋上撒鹽,會叫人恨得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也會在下一秒,讓那些恨化作留戀的鋪墊。可我又能怎樣?手指一動,撥去一通電話:史迪文!你憑什麼找人跟蹤我!
接下來,又是週而復始的鬥嘴,甚至纏綿,而後,依然迎來告別。
與其那樣,倒不如在這最後一次較量中,勝他一籌。鐵下心這件事,他做不到,我可以做到。
約毛睿約到第四次,他才撥冗和我見見面。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穿西裝,外加他人瘦了一圈,變了個人似的。咖啡廳裡,他一屁股坐我對面,我上下打量他:「呵,我還當是哪個小開,泡我來了。」
「懷孕的大媽,你還真有自信。」毛睿白我一眼。
「懷孕的不光有大媽,也有少女。但四十歲的,一定是大媽。」
毛睿光地一趴桌子:「她沒有四十歲,三十七。」
我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手:「我無條件站在你們這邊。因為其一,我的秘密你幫我保守了,其二,我的另一個秘密,她也幫我保守了。」
毛睿仰回椅背,將西裝領不倫不類地一立:「哼,瞧瞧我爸媽的傑作,一邊偽造我是青少年,一邊又說我長大了,該收收心了,人模狗樣地穿西裝就能收心?這我只能收腰好不好!」
毛睿和秦媛的故事,也要向前追溯。那一年毛睿的離經叛道離到了巔峰,直接把自己叛去做了夜總會的「少爺」。有一次。秦媛點了他,倆人就認識了。接著,便是一點再點。要論動心,毛睿先動的,至於秦媛,大他十五歲,想動,沒膽子動,不想動吧,偏偏好像又動了。
秦媛不再去那家夜總會了,所以毛睿找上了宏利,偏巧不巧地,當上了我客戶大軍的領頭羊。
至於毛睿介紹來的最後一個客戶,賀友然,與其說是他的朋友,倒不如說是他的小弟。賀家的小公司常年來依附毛氏企業,所以賀友然打呱呱落地,便對毛睿唯命是從。他照著毛睿的意思,也去做了少爺。秦媛中了套兒,對賀友然一點再點。末了,毛睿帶著賀友然找上宏利,給了秦媛致命一擊:「我小弟說了,你每一天都在悶悶不樂。秦媛,你一輩子躲著我,一輩子都得悶悶不樂。」
正所謂,成也賀友然,敗也賀友然。毛氏威脅了賀家的小公司,命賀友然指證秦媛。若說毛睿和秦媛都死不承認,那麼賀友然這第三人的證詞,是真有幾分效力的。
從此,秦媛更加對毛睿避如蛇蠍,而毛睿為了保全秦媛,也只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這才叫,成也愛情,敗也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