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權辦事非常機靈,忙從包裡拿出幾頁紙道遞上:「報告已做好了,市長看行不行?」
「報告只是一個簽字的地方,沒什麼行不行的,又不要寫詩。」賈銘世接過報告,草草溜了一眼,簽字後見伍權伸過手來,又道:「報告你就不要拿走了,我讓人送其他部門,這樣快不少。」
伍權聽後很是感激,賈銘世能出面,當然百分之百的能通過,對一個生意人來說,有時時間比一切都重要,誰能搶佔先機,誰就能佔有市場。
「市長,能不能請您今晚去我們酒店視察一下?」伍權躬著身子說。
賈銘世笑道:「小伍你客氣什麼?你叔叔是我的好朋友,這點忙能不幫?再說了,為人民服務,是我的職責。」
伍權更加感激地說:「我知道您很忙,這樣吧,歡迎市長隨時到我們那裡指導工作。您有什麼吩咐,儘管指示我。」
賈銘世要趕去接待上級領導,就站了起來,輕拍伍權的肩膀,說:「小伍不錯,今天就這樣好嗎?」
早就接到通知,省委組織部部長楊中平會來新安調研。楊中平從荊山市過來,趕到新安吃晚飯。
等伍權一走,賈銘世就去了梅苑賓館。張軍奕等人早在大廳裡等著了。幾個人不停地看表,說不準楊中平什麼時候會到。又不方便打電話催問,只好憨等。
張軍奕便不停地抱怨,說:「新安的交通太落後了,高速公路不搞,硬是不行了。市長,項目怎麼樣了?」
賈銘世說:「有眉目了,但荊山市還在爭。」
張軍奕說:「該有個結果了,爭來爭去都好幾年了。」
賈銘世說:「是啊,該有個結果了。」
張軍奕說:「辛苦市長了。要不惜一切代價,把這個項目爭下來。」
賈銘世說:「他們剛從běijing回來,初步情況我聽了聽。改天向市委專門匯報吧。」
二人的對話,外人聽了,如墜五里雲霧。
他們說的是國家計劃新上的一條高速公路項目,途經新安。這個計劃有東線西線兩套預選方案。新安想爭取東線方案,西鄰荊山市想爭取西線方案。若依東線方案,高速公路自北而南縱貫新安全境,而西線方案只從新安西北角拐過,走荊山市去了。荊山市當然在力爭西線方案,因為東線根本就沒挨他們的邊。
好不容易看見一輛黑色皇冠轎車來了,是大寧車號。幾個人同時站了起來,剛準備迎上去,卻見下來的是兩位陌生人。
眾人只好又坐下來等待。張軍奕毫不留情地說市委組織部長劉俊:「劉俊同志,你連省委組織部長的車型車號都不熟悉,不行啊。」
劉俊面有愧色,訕笑說:「唉,我這人記性不好。小李記得。」他說的小李,是他的司機。說罷忙打了司機電話。然後說:「八○九號,奔馳,不是皇冠。」
賈銘世見劉俊紅了臉,就望著他笑了笑。張軍奕依舊黑著臉。
八○九號奔馳終於來了。眾人圍上去,依次伸過手去。張軍奕說:「楊部長,我們本來想去路上接你的,但是……」
不等張軍奕的「但是」說完,楊中平爽朗一笑:「你們太客氣了。」
握手客套已畢,就送楊中平去房間洗漱。幾人仍回大廳等候。又約20多分鐘,楊中平下樓來了:「讓你們久等了。」
楊中平再次同大家握手。
「楊部長晚上沒安排吧?喝點白酒?」張軍奕說。
楊中平說:「不喝吧,就吃飯。」
賈銘世說:「喝點吧,意思意思也行。」
楊中平點頭說:「好吧,就一杯。」
「楊部長,這第一杯,我看還是干了。」賈銘世舉起杯子說。
楊中平笑笑,說:「好吧,就乾這一杯。你們盡興。」
再斟上酒,楊中平就不再干了。張軍奕打頭,依次敬酒,楊中平都只稍稍抿一小口。
「新安各方面工作都不錯,我看關鍵一條,就是各級都重視基層組織建設。」楊中平說。
張軍奕說:「市委一直很重視基層組織建設,注意發現和培養典型,總結和推廣經驗。」
賈銘世說:「我們不是空洞地喊加強組織建設,而是同經濟工作密切結合。基層組織到底抓得怎樣,關鍵看經濟工作成果如何。」
「是啊,離開經濟建設,空喊組織工作沒有意義。這是新時期組織工作的新思路。你們喝酒吧。」楊中平說。
楊中平再怎麼叫大家喝酒,可他在酒桌上一本正經談工作,酒就喝得乾巴巴的了。
不過也無妨。酒桌上熱鬧,說明領導和同志們隨便;酒桌上冷清,領導也好同志們也好,也不尷尬。
他們正如斯大林所說,是特殊材料製成的,什麼場合都能自在。
快散席了,張軍奕說:「楊部長,明天由銘世同志和劉俊同志陪你去三水市視察一下。新安經驗是從三水發源的。全面情況也就由銘世同志沿途向你匯報了。我……」
沒等張軍奕說完,楊中平就接過去了:「你忙吧。書記是最忙的,我知道。」
吃完飯,幾人一道送楊中平去房間。略作寒暄,都告辭而去。只有賈銘世留下來坐坐。
「楊叔叔這次一路跑了好幾個地市,夠辛苦的啊。」賈銘世說。
楊中平微笑道:「辛苦什麼?跑跑好,下面的工作經驗都是活生生的,對我啟發很大。」
楊中平將一路見聞和感謝一一道來。賈銘世不停地點頭,不時評點幾句。他的評點往往jing當而巧妙,好像他也深受啟發。
楊中平也許有演說癖,見賈銘世聽得津津有味,他更是滔滔不絕。
眼看著他的演說可以告一段落了,賈銘世岔開話題,說:「楊叔叔又不打牌,不然叫幾個人陪你搓搓麻將。」
楊中平搖頭一歎,說:「你嬸也老是說我不會玩,是個苦命人。我平時就只是看看書,寫寫字,要麼就畫上幾筆,沒其他愛好。」
賈銘世笑道:「楊叔叔學養深厚,都說您是學者型領導。我得向您學習啊。」
「哪裡啊,」楊中平謙虛一句,說,「銘世,不早了,你去休息吧,不要陪我這個老頭子了。」
賈銘世就起身說:「叔叔早點休息吧。」
※※※
賈銘世回到家中,打了三水市市委書記胡晨山電話,落實匯報材料和視察現場的準備情況。
聽罷胡晨山匯報,賈銘世說:「晨山,對了,忘了跟你說了,楊部長的書法、繪畫都很漂亮,你叫人準備些筆墨紙硯,凡是安排視察的地點都放些,說不定他有興趣題詞作畫的。」胡晨山說馬上叫人準備去。
賈銘世剛準備去洗澡,電話鈴響了,是伍權,說想過來看看賈市長。他本有些累了,卻不好回絕,就說:「你來吧,歡迎。」
過了幾分鐘,伍權就敲門進來了。他一定早在小區的哪個角落候著了。見伍權是一個人,賈銘世就意識到了他的來意。伍權說了幾分鐘的客氣話,就掏出個信封,說是感謝賈市長的關心。
賈銘世笑道:「小伍,我同意黑天鵝納入重點保護範圍,完全是從工作考慮。起先沒有想到你們,是我考慮欠周全。所以,你用不著感謝我。」
伍權說:「市長這麼說,我就不好意思了。我是誠心誠意的,希望市長接受。」
賈銘世仍是笑著:「小伍,我若板著臉孔,你肯定會說我假正經。我同意,有同意的理由。如果沒有理由,你再怎麼說,我也不會同意。你的心意我領了,錢是萬萬不能收的。退一步講,如果你提著兩條煙,兩瓶酒,我收了也是人之常情。」
話說得入情入理,伍權也不難堪,卻仍想說服賈銘世:「我也是看出市長是位爽快的好領導,有心高攀,才冒著被您批評的風險來的。您看……」
賈銘世笑道:「你說我爽快,我就爽快地把心裡話說了。你先告訴我,裡面是多少?」
伍權紅了臉,說:「不好意思,不多,就這個數。」他說著便伸出兩個指頭。
賈銘世點了點頭,說:「兩萬,的確不多。可我的工資一年也就三萬多。能不能這樣,我發現你這年輕人不錯,直爽、厚道,也是個幹事業的料子。你送我兩萬塊錢,倒不如我倆做朋友。兩萬塊錢,可抵不過一個朋友啊。」
伍權受寵若驚,忙收起信封,說:「我本來也是一番真心,沒想到差點辱沒了市長的清白。做朋友,我真的不敢高攀。今後市長有用得著我小伍的地方,儘管發話。」
賈銘世朗聲大笑,說:「沒那麼嚴重嘛!我也是凡人。當官一張紙,做人一輩子。再說了,領導幹部同群眾交朋友,錯不到哪裡去啊。我有心把你當朋友看,就看你有沒有這個誠心了。」
伍權感激萬分,說:「市長這麼看重我,我就像古書裡常說的,願為您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賈銘世正經說:「不客氣不客氣。既然是朋友,我就沒什麼彎子繞,你也別說我打官腔。你今後只要一心一意把酒店經營好,為新安樹立一塊賓館行業的樣板,就是在我面前盡了朋友的本分。我這個朋友可是一市之長,要讓群眾擁護才能把飯碗端穩啊。」
伍權連連點頭:「一定一定。」
賈銘世接著說:「有什麼困難,你儘管找我。你也知道,吸毒販毒在新安也已露頭,賓館容易成為藏污納垢的場所,所以你要警惕。只要不同毒品有任何瓜葛,別的什麼事都好說。要緊的是要管好下面的人,別出亂子。一條原則,你們自己惹的麻煩,我能幫就幫,不能幫的你不要怪我;要是別人找你們麻煩,我二話不說,負責到底。」
伍權不停地點頭:「我明白。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是規矩的生意人,本分持家,和氣生財。叔叔就是不放心我,怕我在這邊不正經做生意。我這邊的生意基本上也是按外企的模式管理的,還算可以。」
賈銘世讚賞道:「這就好。以前你辦事可能需要打點,現在我保證一條,只要我在新安任職一天,你就不要向任何人打點。辦不通的事,你找我。我不相信這股歪風就真的剎不了!有人說,花錢才能辦事,都成國風了,這還了得?」
二人說笑一陣便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