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門被敲響,小鄭開門,外面是一名漂亮地女服務員,向屋裡望了望道:「鄭秘書,樓下有人找。」
小鄭回頭看向胡晨山,胡晨山剛想叫他去,心中突然一動,道:「小鄭,誰找你,叫他上來,如果可以等就等,我和劉小慧同志談過後你再下去,你要做記錄的。」
小鄭就和服務員說了兩句,輕輕關上門。
胡晨山掐滅煙蒂,道:「小慧同志,其實你也不用怕,只要審查合格,市地礦局就會核採礦許可證,以後你的錳礦就會受到法律的保護。這對你們小礦主來說是好事,當然,安全不達標地礦我們會堅決取締!」
劉小慧終於抬起頭,眼圈紅紅的,但止了哭聲,猶豫著問:「胡書記,三水是不是要變天?」
胡晨山笑道:「怎麼能這麼說呢?三水,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會一直是咱們勞動人民的天下嘛!」
劉小慧淒然地笑了一下,說:「胡書記,外面都傳,你是新市長的人。新市長很厲害是不是,他派你來,是整李書記的是不是?」
李書記?胡晨山隨即就明白說的是原三水書記,現新安政協副主席李漢偉,笑笑道:「我們都是黨的幹部,說不上誰是誰的人,更用不上整字,但不管是誰犯了錯誤,我們一定會糾他。」
劉小慧搖搖頭:「我就恨,你們為什麼不早來。」垂頭,淚水又慢慢淌下。
小鄭有些不耐煩,但看胡晨山又點上了一顆煙,只好悶聲拿著本子隨便劃著。
「兩年前,我丈夫就是死在了礦井裡,我,我拿到了五千塊錢地賠償。五千塊啊,一條人命,就值五千塊?我去鎮上告狀,鎮上說,已經對小錳礦罰了款,一萬塊地罰款,死一個人,就罰款一萬?」劉小慧沉浸在當年地悲傷中,翻來覆去的嘟囔。
胡晨山也不急,只是默默聽著,等了一會兒,問:「這是楊河鎮地普遍現象嗎?死一名礦工,對小猛礦罰款一萬,礦工地撫恤金五千?」
劉小慧默默點頭。那邊小鄭刷刷的記錄著。
胡晨山又問:「那按道理來說。對於我們整治小錳礦,你應該持支持態度。為什麼又攔我的車反對?」
劉小慧沉默了一會兒:「因為,因為我剛剛東借西借湊了幾萬塊,準備,準備和人合夥豎一口礦井,錢都交給他了,現在小錳礦搞不成,我和他去拿錢退股,他說錢已經買設備了,要不就叫我等,要不就一分錢也沒有。」
胡晨山冷哼一聲:「明明知道小錳礦害人,為了錢還是要去作是不是?」
劉小慧淚水再次淌下,抽噎著道:「是,我知道我不好,但,但我要供孩子上學,贍養老人,我,我也沒辦法呀,你知不知道,為了開小錳礦,為了拿到鎮上的許可證,我,我都做什麼了嗎?我,我陪劉平睡了一個月,一個月!」她越說越激動,最後歇斯底里的大喊起來。
胡晨山想說什麼,突然喉嚨有些干,眼前浮現出劉平的影子,那個矮矮胖胖的老頭。
房間沉寂了好久,胡晨山緩聲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調查劉平,你會不會作證?你放心,我們會保護你的。」
劉小慧搖搖頭,說:「有什麼用?只要李書記在,劉平就不會有事。」
站起來,失魂落魄的向外走,胡晨山想攔她,終於歎口氣,坐了下來。
小鄭去外面轉了一圈又回來,說是剛剛找他地人不在了。
胡晨山點點頭,又點了一顆煙,站在窗口,看著劉小慧孤零零的背影,心裡,有些堵。
院門處,突然走過來三兩個男人,看他們的方向,是朝著劉小慧來的,胡晨山一怔,馬上回頭低喊:「快,下去看看劉小慧。」
小鄭騰一下跳起來,拉開門跑了出去,胡晨山隨即也急步跟出來,聽腳步聲,小鄭正跑著下樓。
胡晨山下到一樓,出了招待所的玻璃門,就見院裡,小鄭正與一名男人說著什麼,另外兩名男人抓著劉小慧,劉小慧拚命掙扎。
胡晨山鬆了口氣,大步走過去,大聲問:「你們是幹什麼的?」
和小鄭說話的男人見到胡晨山,有些慌亂,叫了聲胡書記,又有些瑟縮的說:「我們是公安局地,接到報案,有上訪人員騷擾胡書記,我們帶回去問問。」
胡晨山蹙眉道:「誰叫你們來的?誰說我被人騷擾了?」
「啊,那是誤會,是誤會。」男人就使個眼色,另外兩人放開劉小慧,幾個人就慌裡慌張向外走,胡晨山想喊他們,又忍住,看著他們出了招待所,上了一輛綠色吉普,開車離去。
劉小慧臉色有些白,惶恐的說:「他們想殺我滅口是不是,是不是?」
胡晨山心說沒那麼嚴重,卻對小鄭使個眼色,自己走開幾步,免得小鄭嚇唬她被自己聽到,拿起手機,剛剛準備撥賈銘世的電話,手機卻突兀的響起來,胡晨山接通,電話裡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是劉平,楊河鎮鎮委書記。
「胡書記,事情有點糟啊!那些被勒令關掉的錳礦又都點火了,您看……」
胡晨山怒火騰地上來:「誰叫他們點火地,政府的封條是擺設嗎?」
「胡書記,別生氣,眾怒難犯啊,現在礦區聚滿了人,我看,還是說服教育為主,我再去勸勸,去勸勸。」
胡晨山壓抑著火氣,但有些問題,他必須給劉平講清楚,講透,「老劉,治理黑礦,市委是下了大決心的,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這個決心不會動搖,你明白嗎?」
劉平恩恩了兩聲,就掛了電話。
胡晨山撥通三水公安局程玉成的電話,命令程玉成,馬上帶隊伍去黃口,教育疏散群眾,嚴令不許暴力執法。程局長為難的道:「書記,激起民變怎麼辦?」
胡晨山道:「我馬上就去楊河,你們十分鐘後出。」
回頭對小鄭招招手,小鄭跑過來,胡晨山努努嘴:「她怎麼樣了?」
小鄭說:「差不多了,應該會聽書記的。」
胡晨山點點頭,道:「你帶她去新安,找家大賓館安頓下來,還有,跟她說,只要她合作,那幾萬塊錢政府一定幫她討回來。」
※※※
楊河鎮。田間、路旁、村邊到處是錳礦洞,有的距公路僅僅幾米遠,有的兩礦間相距只有二三十米,多數礦洞為直井式。
來到錳礦最密集的王莊山山腳,這裡小型錳礦洞星羅棋布,胡晨山下了小車,就見不遠處錳礦旁,有三名礦工正要下井。他們站在鐵皮圓桶裡,被捲揚機吊入深達七十多米的井下,而井口處支撐吊桶的只是幾根木頭搭成的支架。
遠遠有人見到了小車,有人小跑著四處送信,或者,是煽風點火,人群漸漸彙集過來,司機小王有些緊張,低聲說:「書記,先上車吧。」
胡晨山沒說話,看了看表。
幾百名村民很快彙集在山腳下,擠在前面的情緒激動,大聲吵嚷著向胡晨山走來,胡晨山看看旁邊有一塊半米高的石頭,就站了上去,大聲說:「聽我說幾句!」
有的村民就停了嘴看著他,有的還是七嘴八舌的吵嚷著,質問新書記為什麼要關掉礦井。
胡晨山對質問置若罔聞,整理著自己的思路,開始講話,「咱們楊河鎮這幾年展很快,為什麼?我想大家都很清楚,沒錯,就是因為這漫山遍野的小錳礦!」
「那你為啥要關掉我們的礦井!」有人大聲質問,馬上就有人附和,七嘴八舌的喊。
「是不是眼紅!要賣給外地人!」
「為啥外地人開地礦就不關!」
「就是我們農民好欺咧!」
胡晨山大聲道:「好。我問問你們,你們有沒有人聽說沒被關的礦井出過事?死過人?你們又有沒有人沒聽說過這滿山的小礦井沒死過人地?!」
「整頓礦井,是為了保護你們的合法權益。不是為了斷你們的活路,我就問一句,把你們鎮的經濟搞下去,我有好處嗎?我有一丁點好處嗎?說句大實話,寫在履歷表上,那是一個污點!一個很大的污點!」
嘈雜聲漸漸小了。
「所以,整頓的目的不是關閉小礦井,而是為了使得咱們三水的礦業能更規範。更有序地健康展,而不是被少數別有用心的人當聚寶盆,用人民群眾的血汗,甚至生命來換取他們的榮華富貴!」
下面再次一片嘩然,好久好久都靜不下來。足足五六分鐘,才又慢慢地歸於平靜。
胡晨山也停下來,眼睛直直看著大家,足足有幾分鐘也沒說話。
「鄉親們!下面的話還要我再接著說嗎?咱們老百姓的話,好腿不往泥裡踩,可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你們偏偏要在這兒趟渾水?如果說治理過小礦井,你們沒活路,來找我,我可以承諾,幫大家找工,幫大家度過難關,但現在,你們為什麼來?你們要知道,撕毀政府的封條是什麼行為?那是嚴重的違法,要坐牢的!你們可能覺得法不責眾。但我胡晨山在這裡說一句,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但從現在開始,誰再不聽勸阻。擾亂政府執法,我一定會追究他地法律責任!」
「我再給大家一天的時間,大家好好想一想。」
胡晨山講完話半個小時以後,大半的村民陸陸續續走掉。
等礦區剩不下幾個人,胡晨山準備上車的時候,警車呼嘯而至,胡晨山又看了看表,沒有說話,上車。
小車慢慢開動,和警車走了個對頭。
胡晨山能清楚看到擦車而過的警車里程玉成局長一臉的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