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閒的上海之行剛剛結束。週二上班,賈銘世就接到了省委組織部部長楊中平的電話,寒暄幾句,楊中平就問:「胡晨山書記家在首都是吧?愛人好像沒跟去新安?」
賈銘世微愕,說:「他的愛人在企業工作,大概是不好調動吧。」
楊中平歎口氣:「是啊,市縣幹部異地分居是普遍現象,也實在是個難題啊。」
賈銘世知道楊中平不會無端端關心胡晨山的愛人,就單刀直入問道:「楊部長,胡晨山是不是出了問題?」
楊中平猶豫了一下,說:「也不算什麼問題,不算啥問題。」
聽楊中平顧左右而言他,賈銘世知道問不出啥,就又與他說了幾句閒話,掛了電話,楊中平雖然沒明說,但總算是給自己透露了一些信息,那就是,胡晨山的作風問題可能成為了他入常委會的障礙。
按道理,一些風傳是無關大局的,除非省裡收到了一些切實的證據。
賈銘世就給林朝陽的秘書雷亞安掛了個電話。
雷亞安接到賈銘世的電話,似乎很開心,笑道:「大忙人,都忘了我是吧。」
賈銘世道:「哪能呢,下次去省城,找你喝酒。」
說笑幾句,賈銘世就笑呵呵問:「最近,我們新安幹部有沒有人出啥問題?」
「我就說你不會這麼好心給我打電話。」雷亞安說,「等我出去和你說。」
開門聲,腳步聲,想來雷亞安找了個僻靜的角落,這才道:「胡晨山,是在你們三水市做書記吧?」
賈銘世恩了一聲。
「聽說省委辦公廳收到幾封舉報他的匿名信,裡面有他同一酒店女子的照片。」
賈銘世蹙眉:「什麼照片?」
「這我倒不清楚,好像是在公園玩的時候被拍到,是大寧的公園還是新安的公園我可不知道。」
賈銘世心中一鬆,不是那要命的裸照就好,謝了雷亞安,掛了電話。
賈銘世點了顆煙,仰靠在椅子上,望著裊裊升起地煙圈,琢磨胡晨山地事兒,不是出大問題的照片,但想來照片裡兩人地神態會很親暱,在胡晨山入常委會的關口,幾張照片卻成了致命的障礙。
想了想,拿起電話撥了胡晨山的號,響了一聲胡晨山就接起電話,賈銘世笑道:「在抓錳礦?這可是重頭戲,一定要作好,錳礦開採必須有省地礦廳或者新安市地礦局的採礦許可證,否則一律不准開採。」
胡晨山連聲說:「放心吧三哥,這一個月,我就忙它呢,這幾天,盡和小礦主們繞了。」
賈銘世歎口氣;「免不了的。」
「啊,三哥,你找我有事吧?」胡晨山也知道現在是自己入常的關鍵期,賈銘世打來電話很可能跟入常有關,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嘴。
賈銘世笑笑,「好久沒見蘇媚了,她還好吧?」蘇媚就是胡晨山在新安認識的女子。
胡晨山自然知道賈銘世話裡的含義,忙說:「我有小兩個月沒見到她了,要不,我給她打個電話?」
賈銘世道:「好啊,就說我請客,請她吃飯。不過,得等等,啊,我有個電話進來,先這樣,你忙。」
看來,照片是很早前拍的,自從胡晨山被提為三水市市委書記,為了不受什麼影響,他就與蘇媚見的少了,就算見面也很避忌,再不像以前明目張膽,不想很早以前的照片卻在這關鍵時刻被抖出來,成為了他的障礙。
省委,又會是什麼意見呢?
林書記是最痛恨作風問題的,張省長則會最大程度維護張軍奕的利益,兩個一把大概在這件事上會意見一致吧。
這次被卡住,則短時間內胡晨山再想進步基本沒戲。
三水的小錳礦,會是一個突破口嗎?
賈銘世吸著煙,頗有些左右為難。
※※※
張軍奕慢慢翻閱著政府那邊送來地文件,《關於排查新安市小型礦重大安全隱患的通知》,是政府辦與市地礦局聯合草擬的通知,賈銘世市長已經批復,「同意,轉軍奕書記閱」。
張軍奕一個字一個字的仔細讀著,拿起筆,想改掉幾個字,想了想,終於只是在文件頭寫上了「同意」兩個字,署了名,慢慢放到了一邊,默默思索著剛剛收到的一條消息:改委一名三十多歲的年青正廳幹部,準備來新安掛職,任市委常委,副市長,主管蒸蒸日上的新安開發區。
應該是賈銘世活動的結果吧?
張軍奕有些煩躁,尤其是這名三十多歲的正廳聽說在京城也是根子極硬的,新安來鍍金的少壯派多了,對張軍奕來說,委實沒有任何益處。
對賈銘世來說,這或許也是無奈之舉,兩害相權取其輕,寧可被另一名少壯派搶去些風頭,也要在常委會上擴大自己的話語權。
自己又該如何衡量,如何取捨呢?張軍奕默默思索著,「吧嗒」一聲,一滴藍墨水落在文件上,綻出一片污漬,張軍奕搖搖頭放下筆,這隻鋼筆,是時候換換了。
※※※
食堂裡。張軍奕無巧不巧的就與賈銘世撞到,兩人極為友好的寒暄,一起坐進了包廂。
兩位一把手同時光臨,大師傅賣弄精神,將大勺舞的飛快,令人眼花繚亂。
小餐桌上很快擺上了幾道色香味俱全的菜餚,碎菜獅子頭,蟹粉燒豆腐,青菜香菇,葷素搭配,香氣撲鼻。
「清蒸魚。」張軍奕笑瞇瞇夾了一筷魚肉,放嘴裡慢慢咀嚼。
賈銘世笑道:「再過兩個月,可就吃不到鮮魚了,現在,才是吃魚的季節啊!
張軍奕拿著筷子讓賈銘世:「嘗嘗。味道真不錯,老范的廚藝,越長進了。」
賈銘世點頭。
兩人隨便談著公事,雖說都沒什麼食慾。算是草草吃了幾口,但清蒸魚卻是被一掃而光。
服務員撤下殘羹冷炙,送上香茗。
張軍奕喝口茶,意猶未盡的道:「清蒸石斑,兩個人吃剛剛好。」
賈銘世品著茶,附和地點點頭。
「前幾天我去了三水,那邊發展的速度令我驚歎啊,我看我們要給他們點支持,晨山書記入常,能體現咱們黨委和政府對三水的重視嘛!」
賈銘世微微蹙眉,沉吟了好一會兒,笑笑道:「嗯,其實我早就這麼想過,只是胡晨山這個同志,我還準備考察考察,書記倒是一直對他青睞有加,也是,瑕不掩瑜嘛,哈哈。」
張軍奕笑笑,「我對他很看好地。」
賈銘世倒不是虛張聲勢,他是真的準備從部委要人,這也是無奈之舉,卻是想不到張軍奕想得多了,想來是擔心新安少壯派一多,情況會更為複雜,是以寧願將胡晨山提上來。
※※※
胡晨山看著面前的女人,默默抽著煙,皺眉不語。
這裡是三水市委招待所六樓胡晨山的房間,剛剛在招待所院門前,這個女人攔了他的車,第一個動作就是跪了下來。
胡晨山注意到,自己讓她上車後,招待所門衛馬上拿起了電話,胡晨山知道自己在一張大網中,但從來沒想過,這張網的觸角,無處不在。
女人大約三十來歲,長得挺標緻,該凸凸,該翹翹,藍白花的裙子,樸素中帶有些鄉土氣息,自報姓名叫劉小慧,楊河鎮人。
她一直在抹淚,胡晨山看了看一旁的秘書小鄭,小鄭會意,勸道:「大姐,別光哭,到底咋回事。給胡書記說說。」
劉小慧紅著眼睛問胡晨山:「胡書記,能不能,能不能不要關掉小錳礦,我,我求求您啦!」又從沙上站起,作勢要跪下,小鄭忙攙住她,大聲說:「你再這樣。胡書記可不管啦!」
胡晨山知道,自己最近治理小錳礦地措施得罪了許多人。在新安,小錳礦主要集中在三水,三水的小錳礦又以楊河鎮最多,可以說是村村開礦,幾乎是楊河鎮的人,就會與小錳礦扯上關係,不是礦主,那多半就是礦因為小錳礦的經濟收益,楊河鎮的經濟指標遠遠越其他鄉鎮,鎮書記劉平是副處級幹部,並且是三水市市委常委。
這些日子自己強令關閉黑礦,除了有省地礦廳或者新安市地礦局採礦許可證地錳礦,其餘小錳礦一律停業整頓,此舉不但得罪了礦主,一些不~明真相的礦工,也在別有用心的人煽動下,聚眾上訪,至於各式各樣的告狀信更是滿天飛,自己可是捅了一個大大的馬蜂窩。
只希望,三哥能頂得住壓力,想起三哥,胡晨山心裡的陰霾卻是淡了一些,三哥臉上總是充滿自信的笑容,胡晨山也深信,他會給自己足夠的支持和時間,使得自己能從逆境中突圍。
面前地女人,胡晨山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和那些聚眾上訪者不同,這是一個飽經風霜,有故事的女人,正因為此,胡晨山才會將她帶來房間私下談話,或許,能從她身上有些發現。
胡晨山慢慢吸著煙開了聲:「小錳礦是必須要進行整頓的,鎮政府的批文,本身就是違法行為。」
劉小慧詫異的抬起頭:「政府,政府也會違法?」
胡晨山點點頭,說:「政府不會違法,但代表政府的某些幹部會做出一些違法的事。」
劉小慧的眼睛一亮,低頭,似乎在尋思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