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11
賈銘世不動聲色。
李開懷點點頭,裝出很坦誠的樣子說道:「銘世同志,說說你寫的這篇文章吧……這篇文章是你獨立完成的嗎?有沒有查閱過什麼資料或者請教過什麼人指點?」
李開懷說著,打開了兩本《號角》雜誌,輕輕遞到了賈銘世面前。
賈銘世接過來,但沒看。昨天他就已經仔細看過了。
「這文章是我寫的。怎麼,李局,這篇文章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還是我說錯什麼話了?」
賈銘世有些奇怪地反問道。
李開懷不防賈銘世會這樣反問。在他想來,自己正式向賈銘世亮明瞭身份,必定能給賈銘世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再是老賈家的嫡孫,上下尊卑觀念還是有的。如此一來,李開懷就能掌握談話的主動權。誰知第一句話,賈銘世就開始反客為主了。
「啊,沒有沒有,單純就文章來說,文字功底很深厚,理論基礎也很扎實……銘世同志,聽說你在首都大學學的物理專業?」李開懷沉吟稍頃,說道。
「是的。」
「這個可真是難得,一個學理科的大學生,寫出了這樣紮實的純理論文章,就算是政研室那些筆桿子,恐怕還寫不出這樣的水平。果然是家教淵源。錦博部長以前就是中組部有名的筆桿子……」
李開懷看似無意,卻千方百計想要將話題引到賈錦博身上去。
賈銘世就笑了,說道:「是啊,二叔的理論性文章,確實是寫得很精彩的,我拜讀過他的許多文章,從中學到了不少的東西。」
一抹驚喜的笑意在李開懷臉上一閃即逝。
雖然賈銘世沒有直接承認這篇文章是賈錦博屬意的,有了這句話,也很不錯了。
林雅忽然說道:「銘世同志,這麼說,這篇文章你在投稿前,曾經給錦博部長看過?」
李開懷頓時扭過頭,很嚴厲地瞪了林雅一眼,似乎在責怪他不懂規矩。賈銘世再年輕,這麼明顯的「誘供」,他能看不出來?
只這一句話,賈銘世便斷定,林雅心裡是向著老賈家的。難怪同為最高首長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李開懷後來官運亨通,林雅卻默默無聞。看來林雅必定在幾年後也受到了老賈家沒落的牽連,一起沉下去了。
賈銘世微微一笑,並不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道:「純理論性的文章,我還要多向我二叔學習。」
不能直接承認,但更不能否認。
賈銘世的目的,就是要讓大家都猜測,這篇文章是賈錦博屬意的,是老賈家的「集體決定」。
李開懷臉上的笑容更明顯了,林雅卻板著臉,神情很是不悅。
到底誰會笑到最後,現在可還難說。
望著李開懷那張笑臉,賈銘世在心裡說道。
※※※
狗肉鍋熱氣騰騰,香味四溢,洪塔山吃的讚不絕口,賈銘世只是淺淺嘗了一塊,就將注意力放在了蔬菜冷拼上,菠菜炸辣子,很是爽口,對肉類,尤其是狗肉等一些看似聰穎動物的肉,賈銘世本來就不怎麼碰,這兩年下來,更是對海鮮畜肉興趣大減,有時候也在想,或許幾年後,自己會慢慢變成素食者吧?
陪洪塔山來吃狗肉,主要還是不想掃了他的興致。
黃達開恭謹的為賈銘世倒酒,他現在可是真正見識了賈書記在遠山縣的能量,傳言不虛啊,自己不過去賈書記家裡坐了坐,沒幾天,市委組織部就下來了考察組,組織部裡自己的熟人也傳出了風,自己有很大可能被提為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如此種種,使得黃達開不得不對賈銘世死心塌地的佩服。
賈銘世淺淺酌了一口酒,笑著問黃達開:「開發區很熱鬧嘛,八點多,開門營業的商店很有一些,看來私營經濟展的不錯。」
黃達開說:「程縣長抓經濟還是很有辦法的。」
賈銘世卻是想不到他會為程軍說話,深深看了黃達開一眼,說:「私營經濟的展是衡量一個地區經濟指標的重要一環,從前年起,中國民營經濟研究會和全國工商聯研究室、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研究所等機構在全國範圍內進行問卷調查,今年的問卷調查在進行中吧?可不能小視這每年一次的問卷調查啊!」
黃達開連連點頭,他自然知道賈書記年紀輕輕身居要職,背後定是有很深的關係網的,從他嘴裡透露出的每一點信息自己都需認真琢磨。
「銀耳什錦!」門簾一挑,俏麗的老闆娘端著一盤涼菜進來,黃達開忙接過,親自擺在賈銘世面前。
這菜是賈銘世點的,老闆娘詫異的看了眼賈銘世,又看看黃達開,黃達開身為公安局長,這麼巴結一個年輕人,使得老闆娘猜度起賈銘世地身份,心說莫非是哪位領導家的公子?
賈銘世看著面前這盤什錦銀耳,心中突然就有些失落,點點頭。喃喃道:「什錦銀耳,嗯,什錦銀耳。」
記憶中欣兒可是最喜歡吃的。
洪塔山卻是笑道:「是拆的罐頭吧?鹿頭鎮那罐頭廠的罐頭?」
老闆娘嬌笑道:「這位大哥真識貨,銀耳什錦就屬這家罐頭作得好,作了好幾年的老字號呢,其它罐頭廠現在一窩蜂也上,但味道就是不純。」
吃完飯,剛走出賓館的餐廳,賈銘世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臉上。
一名腰身筆挺的三十餘歲男子,快步走了過來,和他打了個招呼:「銘世,你好!」
這名男子,賈銘世卻是認識的,乃是老爺子的副衛士長謝光榮。見到謝光榮,賈銘世的第一反應就是,莫非老爺子到遠山縣了?
自然,這個推論隨即被他自己否了。
絕無可能。
老爺子何等身份,豈能偷偷摸摸到基層來!
就算是二叔,似乎也沒有可能。
中組部副部長,那也是非同小可的。
洪塔山已經有了幾分酒意,瞥了一眼謝光榮,笑著問道:「銘世,來了朋友?」
賈銘世很快回過神來,微笑答道:「是啊,我老家的一個朋友,到這裡來出差的吧。謝哥,是不是出差?」
謝光榮點了點頭,臉上不見絲毫笑意。
他自來就是這麼個性子,不苟言笑。
所有人,包括黃達開在內,心裡都覺得有點怪怪的,似乎這個首都來客身上,帶著一股十分特殊的氣息,令人情不自禁的有些畏懼。
「達開,要不,你們先回吧,我和朋友說說話。」
洪塔山再次打量了一下謝光榮,點了點頭,走了。
自始至終,謝光榮不曾拿正眼瞧過洪塔山和黃達開二人一眼,只是看著賈銘世,似乎生怕一不小心,賈銘世就會溜掉了。
「謝哥,是不是我大哥來了?」
待黃達開他們離去之後,賈銘世淡然問道。
通常老爺子的副衛士長是不會輕易離開老爺子身邊的。賈錦博若是下地方公幹,自有保衛人員和秘書人員隨行,也不會動用老爺子的貼身衛士。那就只有可能是賈銘東到了。賈銘東本身只是一個副處級幹部,和謝光榮職務相當,是沒有資格配衛士的。不過作為老賈家明定的「接班人」,老爺子和二叔對賈銘東的安全均格外關注,賈銘東來青峰地區,派謝光榮陪同,很是合理。
「是的,賈處長在三零二號房間等你,請跟我來吧。」
謝光榮語調平淡,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老爺子的衛士長和副衛士長,都是和老賈家大有淵源的。謝光榮的父親,就曾是老爺子最忠心耿耿的老部下,隨著老爺子南征北戰多年。老爺子也從未將謝光榮當做外人。
類似這種情形,四九城裡並不鮮見。
很多老一輩革命元勳都喜歡用老部下的後代做衛士,第一是安全,第二也有栽培的意思。在身邊帶幾年,如果才堪大用,就放出去外任。
所謂世家派系,就是這樣逐漸形成的。
賈銘世輕輕搖了搖頭,隨著謝光榮向賓館主樓走去,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賈銘東、賀競強均被譽為最傑出的紅三代子弟,但兩人的性格完全不同。賀競強低調務實,凡事忍讓,城府甚深。賈銘東卻比較高調,喜歡講排場。就算此番前來遠山縣,是專程為了找賈銘世,也不自己出面,叫謝光榮「召喚」他,大哥和領導的架子,端得十足。
這一點,倒是和二叔賈錦博一脈相承。若非如此,就算後來站錯了隊,別人也不至於趕盡殺絕,非要把老賈家徹底整垮。
這個習慣,看來不是那麼好改了。
當然了,以前的賈銘世,在大伙眼中,遠比賈銘東還要張揚得多。
但紈褲的張揚和官員的張揚,是不能相提並論的。被認定是紈褲,別人就能容忍你的張揚,不會和你一般見識,沒的自**份。官員就不一樣了,官場有官場的規則。太高調太張揚的性格,會讓每個同僚都感到不安,難以接受。
在賈銘世的記憶之中,有太多高調的官員出事了。
遠山賓館的硬件設施很一般,但內部環境非常不錯,院子裡隨處可見合抱粗的大樹,枝繁葉茂,生機盎然,行走其中,令人心懷大暢。
雖然是縣委招待所,遠山縣最高檔的賓館,也只有一棟主樓,五層樓,離餐廳所在位置不遠,步行一兩分鐘也就到了。
走廊上鋪著厚厚的紅地毯,走在上面,寂靜無聲。
三零二的房門是關著的。
謝光榮走到門邊,敲了敲門,說道:「賈處,銘世到了。」
「請進!」
房間裡,傳來賈銘東威嚴的聲音。
不過賈銘世總覺得,賈銘東有點故作威嚴了。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官員,就算職務已經到了副處級,那種威嚴的氣度,較之浸淫官場半輩子的中老年官員,還是有幾分差距的。
就算在嫡親的堂兄弟面前,賈銘東也不打算放下架子,不要說出門迎接,甚至連房門都不願意事先打開來。
或許,賈銘東是想以這種方式,進一步鞏固自己在老賈家的核心地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