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人進殿。舒榒駑襻
喳喳喳喳
一隻小喜鵲莫離肩頭狂叫不休,叫的點頭擺尾,都差點從身上掉下來。
不用說,是空空兒感應到超雲的心思,正為他那種莫名其妙的想法樂不可支。
終於,院子裡空空蕩蕩,莫離最後進來,方丈微笑著招了招手,分明是要他過去,莫離也不客氣,肩膀上站著喜鵲,大大咧咧的走到諸人前面,就在方丈下手的一個蒲團上盤膝坐下嬈。
這一坐不要緊,大殿內登時投來無數目光,嗡嗡聲迅即響起,卻是諸人開始議論,分明驚訝這小子到底什麼緣故,非但能入殿聽講,而且還坐在方丈下手,他還是要方丈幫忙療傷的低階弟子麼,便是大輪台寺一代弟子都沒享受過這種待遇啊。
「方丈。」超雲又看不下去,正待說話。
「住口。」不說尊者一聲怒喝,什麼人吶,怎麼就沒半分眼色,驚怒之下袍袖一揚,就想把這傢伙一袖子扇出去柑。
「休動。」方丈一聲清叱。
不說尊者募然驚醒,失態了,失態了,擦擦頭上冷汗,慚愧的合掌低頭,偷瞥一眼莫離,見那傢伙正在蒲團上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彷彿發生什麼事兒都同他沒有半點關係,倒是那只喜鵲腦袋擺的梭子似的,似乎在觀賞難得一見的好戲。
嗨——心中一聲歎息,千年的修行難道還不如他麼,當下沉寂心神,使自己波瀾不驚,來他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眨眼笑逐顏開,誰管超雲待會兒還有什麼驚人的舉動呢。
到底知徒莫若師阿,本來看師尊厲若猛虎,還以為會當眾栽個大跟頭,孰料還沒動手便叫方丈給呼喝回去,這一下膽氣頓狀,直指莫離解釋道:「方丈,並非徒孫無禮,不過他——」
話還沒說完,便聽方丈打斷道:「眾弟子聽者,莫道友乃老衲請來觀禮的佳客,休得以等閒視之。」
什麼,道友,親自請來觀禮的佳客,說的難道是莫離,就是那個毫無修為的凡人。
玩笑,絕對是個玩笑,要知道,方丈雖然年歲大些,卻總有些小孩脾氣,否則大夥兒也不至於到他面前還敢嘰嘰喳喳的沒大沒小。
轉念及此,笑將起來:「方丈,嘿嘿,別跟徒孫開玩笑了,就他,也配做什麼佳客,不過八風塔一介低階弟子罷了,還是徒孫親自接他入塔,安排在半癲師兄門下修行的,咦,半癲師兄呢,怎麼還不見出來,方丈,你,你可以叫他出來問問,他的確是大雪山低階弟子阿。」
「弟子,呵呵」寒山方丈說的那個雲淡風輕:「老衲何德何能,敢收他做弟子,怕是整個兒大輪台寺,今後都要承他一線香火情了。」
寂靜,大殿內極度寂靜,別說其他人,便是幾位尊者也驚住了,莫離是了不得,但也沒了不得到那般地步那,居然還要大輪台寺受他關照。
「哈哈,好笑,好笑,就他,」超雲指著莫離大笑不止:「區區養氣小輩,哦,不,螻蟻般的凡人也要大輪台寺承香火情,哈哈,好笑,好笑,太好笑了,方丈啊,徒孫我好久沒聽過這樣的笑話了,哈哈哈哈哈。」超雲笑的都摀住了肚子,方丈聽得眉頭緊皺,忽而猴子似的撓了撓腦袋,一道虛幻的人影身上分出,逕直走到超雲面前,歪著腦袋打量片刻,猛地裡一腳踢出。
「啊——」超雲一聲痛呼,痛呼聲裡,身子居然掠過眾人頭頂,逕直向大殿外飛去。
「誰,誰踢我,誰踢……」話音未落,高天白光一閃,他已經消失不見。
方丈抬起頭來:「問道何在。」
小沙彌,真正的侍者自大殿外走來,合掌行禮道:「方丈有何差遣。」
方丈指指殿外,道:「吩咐他五百里內走五百家,化五百粒米,何時回來全憑造化,老衲雖然心中歡喜,卻也見不得有人囉嗦。」
「尊法旨。」問道殿中退出,追趕超雲去了。
殿中有人竊笑,有人搖頭,呵呵,這才是真正的,方丈似的玩笑啊,敢情他懲罰人都懲罰的這麼有水平,能在這樣的高人門下修行,還真是前世積來的福緣啊。
講經前芝麻大的一點風波就這麼過去,方丈方才指指莫離,隆重推介道:「他,怕是有人還有超雲小兒的心思,認為是甚麼沒有半分修為的凡人,哈哈,錯了,完全錯了,諸位門人還記得八年前的偈語麼,你等領悟的一律似是而非,實不相瞞,他就是那顆金光燦燦的臭石頭啊。」
諸人愕然,一起望向莫離,而莫離則謙虛的點頭微笑,表示愧不敢當。
方丈道:「石頭雖臭,畢竟是佛祖賜下的寶貝,故而老衲容他大雪山修煉八年,才有了今日這番成果。
沒有半分修為的凡人,呵呵,你們哪裡知道,莫道友另有玄奇,便連老衲也不敢小覷了他,不過堂堂金丹小兒也敢在他面前放肆,也虧得莫道友大人大量,沒有一般計較,否則,哼……以莫道友的脾氣,超雲居然還能活到現在,可真是奇怪啊。」
好麼,本來說的好好地,後面這句話就不知道什麼意思了。
莫離聽得連忙拱手,道:「方丈多慮了,不過一件小事,生氣有之,倘若為此殺人害命,呵呵,小子怕還沒那麼小心眼吧。」
「沒有,可真是奇怪,」方丈道:「你真的不想殺他。」
「方丈的意思是非得我鬧出點動靜來才是。」莫離認真起來,
方丈連連點頭:「好好好,超雲有幸,老衲代他謝過道友,呵呵,呵呵呵……。」方丈忽然笑將起來。
「方丈,既然話都說開了,有些事我倒要問問。」
「講來。」方丈道,
莫離思忖片刻,說了心中疑惑。
方丈哈哈大笑:「白馬偈說的並非一人,而是兩個人的過往將來啊,實不相瞞,老衲略通衍天算法,雖然沒有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神通,但三十年之內的功過,還是掐掐指頭就能算出來的。」
「這麼說,我的事兒都是你算出來的。」「然也。」
「可是,方丈為什麼要這麼關照我,莫非就為我是佛祖賜下的,唔,那個什麼大石頭。
有些話還真不好出口啊。
「雖則如此,卻與令尊黃鐘真人有關那。」
「什麼,你認識我爹。」
「不錯,」方丈點頭,道:「實話說罷,令尊乃老衲莫逆之交,老衲在這世上怕也只有這一位朋友了。」
這句話飽含深情,聽得莫離心頭一沉,蒲團上長跪行禮道:「還請方丈指點。」
方丈一聲輕歎,抬頭向天沉思片刻,方才說道:「實不相瞞,老衲與令尊相識,卻也頗為有趣,令尊名動天下之時,老衲還是一介無名小輩,雖是和尚,爭強好勝之心卻不弱於旁人,總是四處尋人賭鬥,覺得天下高手非我莫屬。
那年因緣際會,與令尊相會於巫峽啼猿峰,打了三天三夜,呵呵,老衲也是個賤骨頭啊,竟被令尊打得心悅誠服,五體投地。
自此千年以降,雖然老衲在北地傳經論道,令尊穹海逍遙快活,但每隔一十二年啼猿峰上切磋道法,交流心得卻從未耽擱。
於此而言,令尊對老衲的確亦師亦友啊。
轉瞬到了一百五十年前,又是論道佳期,正好門下獻上一壇玉壺冰春,好酒不可獨享,遂閉了大輪台寺,匆匆趕赴巫峽啼猿峰與令尊相會。
孰料這一回,老衲山上足足等了一個月,卻始終不見令尊蹤跡,千年來令尊從未爽期,這回事出古怪,老衲放心不下,便親赴穹海墨池島尋找,萬萬沒想到啊,待得老衲趕赴穹海,墨池島已經陸沉大海,還哪裡去找他的蹤跡。
小友曾踏遍穹海,找的也就是他,現在知道為什麼找不到了吧。」
莫離聽得心情沉重,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方丈續道:「眼見得墨池島遭負大難,令尊如何不問可知,因為關心令堂生死,連忙趕赴流華島,呵呵,又是桃花零落,枝殘葉敗,狼狽不堪,甚至連令堂棲身的莫干仙木也……嗨。
不過一十二年不見,令尊、令堂便同時遭逢大難,老衲慚愧,竟起了嗔怒之心,四處打探仇人的消息,只用兩三年的功夫,終於打探清楚。
你道為什麼,漱雨修士的借口是令尊結交妖類,啊呸,令尊、令堂合卮之時老衲也曾隨喜,明明一對白璧也似的玉人,怎麼叫結交妖人了,更何況,令堂縱非人類,令尊樂意娶她,又關別人何事。
哼,這些個偽君子說得好聽,不過為了開天神物——盤古斧罷了,有本事徑直去搶,也算得個光明磊落的大惡人,可他們,偏偏披著維護正道的外皮,行那殺人奪寶的惡事。
世上唯一的朋友身死道消,老衲心中不忿,方壺山廝鬧一場,最終惹得太方老兒親自出手,那老兒修為不在令尊之下,老衲豈是他的對手,幾個照面不過,便給打成重傷,什麼移山倒海,什麼金剛不壞,無非一場笑話,若非大輪台寺積下無數功德,太方老兒劫期將至,不敢沾惹業力,老衲必然會送了性命。」
「什麼,太方老兒真的渡劫了。」
方丈不答,只是續道:「回山之後,老衲心如死灰,索性閉了死關,一心參悟玄機,嗨,孰料卻又誤了樁大事,造成老衲多年遺憾。」
「到底什麼大事,方丈請講。」莫離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