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
「此事一定要辦成,我臨行之際,大人和我們特務處再三交代,要是辦不成這件事,大人叫我提頭來見。」
「嗯,這個……」
朱王禮很想開玩笑說這可不關馬隊官兵的事,不過一想起自己臨行時,哨官李勇新親見召見,十分鄭重,而張守仁也是親自送行,對他的這個任務也十足重視。
這麼一想,玩笑話說不成了。
兩個頭顱足有竹筐大的漢子,加起來的智計水平,怕也不如一個參謀處的姜敏。此時此刻,坐困愁城,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們殺人放火是一把好手,面對強敵絲毫不懼,但此時此刻,都是抓耳撓腮,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什長,繳獲算清了。」
一個馬隊成員喜滋滋的過來,手中捧著一套清兵的鐵甲。
浮山營的鐵甲經過全力打造,已經基本上供應足了步兵隊。但炮隊,輜重隊,火銃手,這些兵種的甲胃幾乎沒配給。
至於馬隊,現在張守仁對馬隊的要求就是輕騎兵,用來突襲,偷襲,追擊,擾敵陣腳。
這些任務,沒有需要突入敵陣來硬的,所以沒有必要都裝備重甲,甲隊的官兵,大半隻有皮甲或是銅釘棉甲,只有朱王禮等少數的好手,才有全身鐵甲穿著。
按張守仁的打算,將來條件許可,他會給馬隊的官兵全配重鐵甲,發給威力稍弱,但便於攜帶的火銃,給長槍大戟。
這樣的馬隊,不是突騎兵,也不是輕騎,實際上是機動能力特別強悍的步兵。騎馬趕路,但下馬做戰,這種模式,易於戰略機動,突然打擊,強力破陣,清軍的做戰方式,其實是大半如此。
明軍的火器部隊十分薄弱,隔一兩百步就放槍,而前兩列的長槍兵戰鬥意志差,無甲胃,沒訓練,清軍的步兵只要以弓箭手先射幾輪,然後長槍大戟一衝,明軍陣勢就被攻破了。
有樣學樣,張守仁也是打算編練一支這麼樣的重騎兵,當然,現在還只是紙面上的計劃,距離編成的那天,還早的很。
這一支馬隊,多半有甲,但也有幾個只穿著棉甲,此時繳獲到鐵甲,心中自然高興,臉上也是笑瞇瞇的神情。
見到同袍這樣,朱王禮也感覺十分高興,他微笑道:「好吧,孫老頭的事一會再談,我們先看看落到手什麼好東西了。」
浮山軍人眼界是很高的,像登州鎮和山東鎮普通軍人的裝備,他們根本都不會上眼。
那些粗製濫造的貨色,白送都不要。
登州六百破三千一役,繳獲很多,後來都直接融打成農具,少數做了鐵盔,連打兵器都很少用那些鐵,鐵質太差,那頭盔,一百步外的一箭都可能射穿,要這些爛東西做什麼?
不過韃兵的東西,大家都知道是好東西。
韃子隔幾年就入寇,平時也在遼東和關寧兵打,小仗天天有,大仗也經常打,武器鎧甲不好那是絕對不成的。
況且有遼鎮孜孜不倦的給後金和後來的清朝當運輸大隊長,白銀黃金精鐵糧食不停的送,這麼多年下來,送也送出足夠的上等裝備來了。
眼前物資,三個跟役穿的是箭衣,沒有著甲。八個馬甲有三個穿鐵甲,五個穿棉甲,兩個韃子軍官都是上等好甲。
然後武器有長柄挑刀,精鐵鐮刀、虎槍、順刀、解刀、短柄鐮刀、半月斧、闊劍、闊刀,大大小小的武器有三十餘把。
這些鎧甲兵器都是上等的好精鐵,閃著寒光,不僅是好兵器,而且是使用多年,肯定見過不少血,所以有森然寒氣,所有人都把玩著,愛不釋手。
將作處,還需更加努力,最少敵方的武器,並不遜色於浮山所出。
然後還有上等戰馬三十一匹,十幾個韃兵,因為是哨探偵騎,所以對機動能力十分重視,幾乎是人均都一人三馬,這樣騎一匹馬跑一陣子後就換一匹,可以保持強悍絕倫的機動能力,馬匹不會太累,再喂精料的話,一天跑個三四百里,人馬都不會覺得特別的疲憊。
還有帳篷,各色背旗,韃子搶來的糧食和雞鴨豬羊等鮮肉等等。
這些吃食,都是烤制過了,灑了鹽,有人嘗了一口,居然還有點餘溫,吃起來感覺是十分的可口。
地上還拋著一些啃剩下來的骨頭,上邊剩下不少肉,看的這些浮山子弟十分的心疼。
現在就算他們也能吃飽,吃上魚肉,但對食物的珍惜是烙在骨子裡頭的。
「這些王八蛋,還真能享福。」
「搶咱們的,用咱們的,還這麼糟蹋,真他娘的是野獸。」
「混帳東西!」
眾人紛紛破口大罵,不過到底是年輕人,罵了一陣就又嘻嘻哈哈起來。
有人把清兵的鐵盔戴在頭頂,看到頂上高高隆起的鐵釘,眾人都是哈哈大笑,也不知道韃子是什麼想法,要在盔頂上弄這麼一根東西。
倒是他們的對襟棉甲和明軍相差不多,原本就是韃子學大明的,所以基本上是一模一樣,沒有什麼區別。
「趕緊脫了吧,穿戴成這樣,就跟韃子一樣,老子看著十分不高興。」
見到有人這麼穿戴,馬三標看了十分不悅,喝令那人趕緊脫下來。
從戰場上繳獲的這些東西,都要送回浮山,按浮山軍人的穿戴打扮的習慣,重新鑄煉熔造,然後才能穿著。
這麼一弄,那個浮山軍人就趕緊解開衣襟,拉開頭盔的扣帶。
就在這時,朱王禮腦海中卻是靈光突閃,他慢慢抬高右手,阻止道:「不要急,等我想一下。」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朱王禮微笑著道:「這些韃子的兵器和衣襟,我們會有用處的。」
「你賣的什麼藥?」馬三標不大明白,問道:「這些東西有啥用?」
「用處不大。」朱王禮笑道:「不過能叫一個倔老頭改變主意,或許也能救一些人的性命……憑白犧牲,太沒有意義了。」
他有一個奇想,突如其來,簡直是笑話一樣。
但在如今的時勢之下,應該是有用的。
……
……
樹林中的一場激戰,高陽城中的人們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一座方圓三里多的小城,和一般的衛城差不多大,比起一些大的縣城也要小不少。
畢竟高陽在大明的畿輔範圍之南,和九邊這樣的重要軍鎮相隔很遠,而且和鳳陽九江淮安這樣的重要戰略要點也挨不上邊,所以城池低矮狹窄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樣的小城,當然也不會有什麼要緊的軍鎮在此駐紮,沒有可能在這放著重兵守備……哪怕是城中有孫承宗這樣的前大學士在,也是絕無可能。
這一天,自高陽城北和城西方向都傳來警訊,說是有小股的韃兵偵騎出現,在這個時候,有小股偵騎就意味著大股的韃軍就在相隔不遠的地方了。
種種消息使城中的人們十分不安,自從韃軍入境後,破一城則屠一城,越是婦孺老弱反而被屠殺的厲害,反而那些青壯年只要投降後反而容易被留下性命。
真定一府十幾個州府縣都被攻破,多的城池有三四十萬人,少的也有十來萬或數萬人,這些城池被攻破後,除了少數幸運兒之外,幾乎都被殺光了。
城池,城鎮,村莊,到處是一片焦土。
這些消息,都是由南逃的人們帶了過來,也是使得高陽城中人心惶惶,很多人覺得這是末日來臨,感覺天塌地陷,每當有新的不利不好的消息傳過來,城中就有不少人家中傳來低沉壓抑的哭泣聲。
少數人逃了,他們有車馬身家,敢於逃難,有一些人往著山東方向跑了,大半的人往保定府城的裡頭逃難。那裡頭有總督和巡撫,有大量兵馬和高大深厚的城牆,所以能夠保住他們的身家性命。
留在城中的,絕大多數都是普通的細民百姓,沒有錢財和分析時局的能力,在城中富戶向大城池裡逃去的時候,四周鄉鎮反而有不少人湧進了高陽城中……畢竟和鄉村比起來,縣城還有一道城牆能給人受到保護的錯覺。
而且,高陽城中有一個主心骨般的人物,赫赫有名的孫閣老並沒有走,孫家賣光家產,重修加固城牆的消息早傳揚開來,而且出資買糧,募集鄉兵守城,有孫家在高陽城中,不少人覺得這座城池還是有指望的,於是在這幾天,儘管消息很壞,清兵前鋒已經出現,每天下午時,高陽城的南門還是打開,放四周逃難的百姓進城躲避。
在城牆上,還是插著原本守軍的旗幟,而上頭或站或坐,把守城池的人們,卻幾乎看不到一個正經的軍人。
所有人都穿著普通百姓的衣服,大冷的天,還有不少人穿著單衣。
手上的兵器也很少,偶然能看到一些單刀和長槍,都是明軍營伍中最下等的貨色,沒有鎧甲,沒有鼓樂軍仗,有的只是叉耙如林,大多數人,幾乎是手無寸鐵。
人人形容枯槁,面色難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人們不安的眺望北邊和西邊的天際,唯恐看到有韃兵犯境的跡象。
這不到一千人的難民一樣的武裝,就是孫承宗捐助全家財產,購買少量刀槍和發放糧餉募集起來的鄉勇。
這座城池,也就是靠他們來保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