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可,萬一被人發現——」
「被人發現又能如何?」我冷笑一聲,「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早死晚死還不是一樣都要死?那還不如做一個痛痛快快的死人。|哈哈,我殷長歌一生皆不得自己做主,臨死了,好歹也讓我順心遂意一次吧。」
「主子莫要這麼說!奴才今日來就是想跟主子商量一下如何救主子出去的!皇上只是將主子關在這裡,都過了這樣一個多月了還是不肯發落主子,可見皇上心裡對主子也是不捨的。聽說前些日子有些言官諫言說要處死主子來著,誰知卻被皇上打了板子了。主子您也是知道的,言官是不能輕易打的。所以可見皇上心裡必然是惱恨極了他們!皇上越惱恨他們,就說明皇上越在乎主子的。只是心裡過不去那個坎兒,再加上最近事情繁忙,所以才沒有來得及看主子吧。」逢恩安慰我道。
我苦笑一聲,抬起頭來看向逢恩:「你可知道,我犯的是什麼罪嗎?」
逢恩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奴才知道。替身入宮,欺瞞皇上,當株連九族。其妹夫造反,罪加一等。雖然皇上嚴令大家不准在私下裡議論,可是後宮裡早已是風言風語傳遍了的。奴才暗中查過了,是皇后那邊最先傳出來的。」
「我不覺得稀奇。她想要我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逮到這樣的機會,怎麼可能輕易放過?」我淒楚一笑道。
「主子,眼下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之前奴才沒進來,主子沒法給皇上傳遞消息。如今奴才來了,主子您有什麼話儘管告訴奴才吧,奴才一定想法設法告訴皇上!畢竟,主子若是死了,很多人恐怕都無法再繼續活下去了。」
我聽得出他語氣裡的傷感,知道他是惦記關在牢裡的羅衣了。
不過他的話也提醒了我。我可以不顧自己的生死,可以就這樣糟蹋自己。可是我又有什麼權力不顧羅衣她們的生死呢?
於是我長歎一口氣,凝眉忖度了半天,方才緩緩對逢恩道:「你去告訴皇上,就說殷微月感染了風寒,就快要病死了。」
「這樣說?要跟皇上提起她嗎?」逢恩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我唇邊綻出一個淺笑:「非這樣說,否則他絕不會來的。再告訴皇上,罪婦殷長歌,願意陪著孫將軍一起赴死。」
逢恩大吃一驚,直直地看向我,眼睛都瞪圓了。
「主子,主子這話可萬萬不能說呀主子!」
「為什麼不能說。|反正我早已是要死的人了,難道連我想要跟誰一起死,他都要干預嗎?他不是自詡明君嗎?好歹我也算是陪了他這麼多年的一個女人了,別的不能給我,死的權力他總可以施捨給我吧。好了,今日就到這裡吧。你就這樣把話原封不動地告訴皇上。記住,原封不動的。」我說完了,便再也沒有了想要繼續下去的**,便仍然起身,自己戴上了枷鎖,回到了牢房之中。
躺下不提,微月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將那些飯菜全都吃光了。看樣子她果然還真的恨我入骨,所以才要強逼著自己吃飽了飯,才終於能有跟我對抗的力量了吧。
我懶怠得很,一個字也不想說,只是躺在羅衣的膝蓋上,默默閉上了眼睛。
但願,但願逢恩能夠將我的話順利帶到。也但願,我對凌燁的瞭解真的還是一如既往的準確。
這個男人,這個看起來那樣寵我愛我的男人,這個看起來永遠都是雲淡風輕一樣的男人,卻也是這樣厲害的一個帝王。
不動聲色間,就能將桎梏的士族門閥盡數摧毀。又是不動聲色間,就能將叛軍一夕摧毀。
我瞭解他嗎?我真的瞭解過這個男人嗎?在他對我無邊無盡的寵溺裡,我真的瞭解過這個男人到底擁有多麼大的力量,多麼大的智慧嗎?
我不瞭解。
那個時候的我還只是後宮的一個小小的妃子,我成日裡只想著躲開他的寵愛。後來即便跟他在一起了,我享受到的也全都是他純粹的愛跟寵。
那個時候對我來說,這樣的生活已經夠了。再說,前朝的事情也不是我們女人所該過問的。所以當時的我,真的不清楚凌燁在前朝,到底是如何做一個皇帝的。
也許是他真的將皇帝這份職業經營得很得心應手,所以我也極少看到他為了前朝的事情為難的樣子。
以前我可能會與有榮焉得說:「這就是我的夫君。」
可如今呢?我卻只覺得害怕。
從前的我是頂替了微月而活著的,享受的,也是本該有微月來享受的寵跟愛。那如果我不再是微月,凌燁他會以什麼樣的面孔來對待我呢?
那個時候的我,是不是就該享受到他治國時候的雷霆手段,鐵血政策了?
可是不管怎麼說,總要逼得他見我一面。好歹夫妻一場,我對凌燁的瞭解也不可謂不深。
他是一個完美主義者,絕對的完美主義者。他愛著微月,只因為她是他親自挑中的,而不是旁人指派的。
為了堅持他完美的選擇,他選擇了「情深不壽」。
那麼,有始有終。雖然他厭惡極了我騙他,可是他不能否認掉微月的存在。不能否認掉微月的存在,他就必須要來守護他的「最初」。
那麼再次見到他,應該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而就算他真的不想要來見微月,那麼,我說要跟孫驍一起赴死也絕對可以將這個男人激怒!
那天孫驍忽然吻我的那一幕,他是看在眼裡的。我跟孫驍說話聲音又極低,他未必能聽見我們到底說了些什麼。所以凌燁的心裡,未嘗沒有什麼疑問。
只是他選擇不問。
可是不問並不代表他不想知道,我雖然騙了他,好歹也是為了他赴湯蹈火了幾次,我的真心,他應該能夠感受到。
否則按照那些言官所說,如我這樣欺君罔上的行徑,便是死千百次也不足夠了。
他卻選擇漠視,這樣一復一日地將我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天牢裡,不來看我,卻也不處置我。
你既然不來看我,那我就逼你來。
總有一天,你我始終要弄出一個分明來的。
可是我想的難道真的錯了嗎?一連好幾天,凌燁並沒有來到天牢來見我。
我們的飯菜一如既往的普通,只是不再是冷菜冷飯,都是熱菜熱飯,我的那碗跟羅衣的碗裡時常還能翻出零星的一點肉來。
其實我都嘗出來了,這些看似普通的蔬菜是用上好的雞湯煮過的,就算再普通的白米飯,也是用豬油浸潤的。
李四是個精明的人,他怕被別人察覺到對我是特殊的,所以東西都是看起來很平常,吃起來卻是鮮美無比的。
我雖然不想吃東西,可是總要活下去,便日復一日機械得咀嚼著食物。
微月沉默了許多,給她東西吃她便吃,給她喝的她便喝。她像是認命了一般,再也不大吵大鬧了。只是有時候會看到她在夢中哭泣著醒來,只是不肯叫我看到,只留一個沉默的背影給我,便再次沉沉睡去。
我也不管她,知道此刻我說什麼她都聽不見去。好歹她還有一個一心一意對她的孫驍可以懷念,可我呢?
我有什麼呢?
那天許是吃的有些多了,所以便一直昏昏沉沉得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卻看到牢房外面裡三層外三層站的全都是侍衛。我揉了揉眼睛,尚且沒明白過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卻瞥見李四朝我眨了眨眼,我還迷濛著,轉過身卻看到了一襲青衫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我一怔,只覺得鼻子裡酸酸的,有什麼東西要從我的眼睛裡衝出來。
可是我卻緊緊握住了拳頭,拚命忍住了。
凌燁熟悉的背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卻是背對著我,將溫暖留給了我的妹妹——微月。
「你怎麼樣了?聽說你得了風寒了。」凌燁的話雖然淡淡的,但是卻飽含溫暖的情愫。
「還好。」微月在面對凌燁的時候,始終是很戒備。可是她本能的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才是她逃出生天的唯一指望。
所以就算再怎麼樣的恨,她也要咬著牙笑下去。
「都瘦了,怎麼能說是還好呢?朕帶來了太醫,待會叫太醫給你看看吧。」凌燁的聲音裡又帶了幾分的憐惜。
我坐在地上,強迫自己不去看,不去聽,也不去想他到底會如何對待微月。
我只知道,這個男人如果要讓我難受,那麼他做到了。而我竟然,而我竟然比我想像中的,更加在乎這個男人。
康順昌站在一旁,雖然低著頭,可是也時不時地瞥過來一眼。他擔心的是文繡,雖然她早已是別人的妻子,雖然他早已知道她對他沒有半分感情存在,可是他卻依然如此固執地保留著喜歡她的習慣。
好些日子不見,康順昌也很著急,卻不敢表露出來,只是偶爾擔憂地看我一眼,終究還是將頭輕輕地低了下去。
「康順昌,朕叫你收拾的關雎宮,你收拾好了?」凌燁忽然如是問康順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