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早都收拾好了,佈置一新了。|」康順昌忙上前回復道。
「嗯,那就好。關雎宮收拾出來了,就讓殷貴嬪先住進去吧。」凌燁輕描淡寫得說道。
「殷貴嬪?」康順昌看我一眼,小聲道,「老奴愚鈍,敢問是哪個殷貴嬪?」
凌燁這才站起身來,冷漠得掃了我一眼,淡淡道:「這裡難道還有第二個正宗的殷貴嬪嗎?」
他這一句話嚇得康順昌立刻跪了下來,磕頭道:「是老奴糊塗了,是老奴糊塗了!」
正宗不正宗,原來在他的眼裡看來,卻是那樣的重要。
呵呵。
唇角綻出一絲涼薄的笑意,我低垂下眼眸,將眼底的失望深深地掩埋在最深處。
所謂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在他這裡,竟然不過就是一紙空談。向來都是他說什麼便是什麼,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向來說話都是一言九鼎。
如今雖然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足以判了我的死刑。
「隨朕回去,可好?」凌燁俯下身來,看向微月的眼神裡幾多溫柔跟深情。
「我,我……」微月看了他一眼,聰明地將眼底的厭惡巧妙的掩藏了起來。
她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神中流露出幾分委屈:「我,我不能拋下姐姐,我,我不能——」
「她麼?」凌燁到現在才終於肯將眼神分給我一些,只是淡漠的一眼,仿若我是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一般。
「她自有她的去處。」短短的幾個字已經定了我的未來麼?
我冷笑一聲,看著凌燁俯身下去,牢牢握住微月的手,將她從稻草堆上拉起來。
玄色的衣袂在我眼前飄過,我跟隨著其他人,跪在地上,眼看著那一襲玄色衣角從我眼前飄過。
「皇上,賤妾有話要說。」我忽然開口,聲音冷脆,由不得凌燁不聽見。
凌燁的腳步微微一停,但是接著便往前走去,似乎根本沒聽到我說的話一樣。
「皇上!即便您再厭惡賤妾這一張臉,都已經走到這裡了。%&*";不妨就再多停留片刻,聽一聽賤妾心裡的幾句話。也總好過以後再勞煩皇上來著腌臢的天牢了。」我硬聲,絲毫不肯退縮。
「皇上,殷氏好像是真的有什麼話要說的樣子。」康順昌在一旁不失時機地為我說情道。
「你倒是越來越會辦事了。」凌燁冷冷地訓斥了康順昌一句,語氣滿是不耐。
「老奴不敢!老奴只是想著殷氏好歹也曾在千軍萬馬之中為了皇上獨闖敵營,皇上就算看在殷氏這一片為皇上盡忠的心上,請好歹也略微聽一下殷氏的話吧。」康順昌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給凌燁磕了一個頭。
「皇上——」微月的話也在我的耳邊響起,可是下一刻,我卻只聽見凌燁著急的聲音響起,「微月!微月你怎麼了?怎麼暈倒了?來人吶,太醫,快請太醫!」
我抬起頭來,恰好看到微月暈厥在了凌燁的懷中。那麼的湊巧,讓我不得不懷疑她暈倒的動機。
凌燁將她打橫抱起,正要急匆匆地出門而去,我卻猛然道:「賤妾殷氏長歌,願意跟孫驍同生共死!」
這一聲出去,周圍的人莫不嘩然變色。康順昌急的臉都白了,恨不得上前來摀住我的嘴:「主子,你說什麼呀!莫要胡說啊!」
凌燁的腳步終於停頓了下來,他回身看向我,一雙利眸中滿是森然的冷意。
「你,說什麼?」
「皇上。」我淡然一笑,抬起頭來,勇敢地直視凌燁那一雙冷酷的眼睛,「相信皇上已經聽得很清楚了。賤妾殷氏長歌,願意跟孫驍同生共死!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賤妾已經是微末之身,生是無有指望的了,還請皇上滿足賤妾臨死前的這個願望!求皇上,千萬成全!」
決絕地俯身下去,我的額頭重重地磕在粗糙的石板上,腦仁那裡有「嗡嗡」的迴響,像是有無數只小蜜蜂在我的耳邊不停地旋轉圍繞。
腦門處有犀利的痛楚襲來,我知道,應該是磕破了腦門上的皮膚。
可是如今我卻再也顧不得什麼了。
有腳步聲在我的耳邊迴響起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頭髮已經被人狠狠地拽了起來!
「你就那麼喜歡他,喜歡到迫不及待地想要陪他一起死嗎?」
凌燁的臉從未像如今這樣扭曲過,那樣的猙獰,彷彿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獸,讓人害怕。
可是我卻不害怕。
我只是仰著頭,直直地看向這個我昔日的丈夫,綻出了一絲決然的笑意。
「對,我就是喜歡他,喜歡他到了要陪他一起死!皇上那樣聰明,其實應該早就懷疑我跟他有什麼私情了吧!不然為何那日我孤身入敵營的時候,您非要緊隨其後呢?想必是您根本就早已對我起了疑心了!而且您不也親眼看到了嗎?孫驍他吻我了,我們兩個擁抱了——」我大聲道,最後聲音嘶吼近似於破裂了。
「閉嘴!」凌燁暴喝一聲,揚手便給了我一記重重的耳光!
匡噹一聲,我情不自禁地摔倒在了地上。耳朵裡只聽到嗡嗡的聲音,臉頰上卻腫脹起來,絲絲都是生生的痛楚。
「賤婦!居然還有臉當著朕的面說這個!你以為朕真的不捨得殺了你嗎?」凌燁的聲音近似於嘶啞了。
我冷冷一笑,伸手將自己嘴角滲出的鮮血狠狠擦拭乾淨,直起身子來,毫不退縮地看向凌燁的雙眼。
「原來皇上對長歌還有不捨存在?那麼賤妾更是死而無憾了。呵呵。」
「你當真以為朕不敢殺你?」凌燁瞇起眼睛,像是一隻看到了獵物的豹子一樣,鎖定了我。
「不是不敢,只怕是不捨吧。」我瀲灩一笑,笑的張狂,「畢竟賤妾也曾經服侍過皇上這麼久了,而且皇上也曾經寫過一個字幅送給賤妾,說是永不相負。所以賤妾猜,在皇上的心裡,賤妾或許能有幾分的地位吧。所以皇上就算殺盡了所有人,也只是將賤妾丟在這裡。雖然是不聞不問,可是畢竟也是捨不得賤妾的。皇上您說,賤妾說的對嗎?」
「傳朕旨意,殷氏長歌,賜死。」
他看著我,終是說出了那兩個我最希望聽到的字眼。
「賤妾殷氏長歌,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斂裾,終於深深地拜服在了凌燁的面前。而此時腳步聲響起,他終於抱著微月,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牢門重重落下,激盪起一片霧濛濛的塵埃。我抬起頭來,癡癡地看向那個清絕的背影,將所有的愛跟恨、癡跟怨全數投注在了最後的那一眼中。
終於,那個背影也徹底得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淚水,終於不可抑制地滑落了下來。
一滴一滴的,滾落在了滾滾塵埃之中。而我的心,也好像隨著這滴滴的眼淚,一顆一顆盡數粉碎了。
「凌燁——你好——你好走。」
閉上眼,我再也無力支撐住單弱的身軀,由著黑暗接管了我所有的神智,陷入了深深的昏厥之中。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三日之後了。
康順昌捧著一身嶄新的衣服牢門口守著,見我醒來了,才躬身進來,在我身前跪下:「主子,老奴來送您最後一程了。您千萬走好啊!」
我瞧了瞧他手中捧著的那套衣衫,只見一襲華麗的紫色綢緞裁剪成了一套最華麗的禮服。衣擺處用銀線密密實實地繡了一圈細小的丁香花。裙擺處還用了銀色的絲綢介了邊兒,越發顯得高貴典雅起來。
還有一些珠翠首飾,全都被擱置在了紫檀木的盤子上。
我略一沉吟,笑笑:「難忘公公還想著了。我如今已經是廢人一個了,公公何必如此破費。」
「娘娘……」康順昌聽我這麼一說,越發跪倒在地,哭泣出聲,「求娘娘不要說了!老奴無用,無法為娘娘辯解一言半語。只能為娘娘盡這最後一份心力了!」
「誰稀罕你的衣裳了,你滾,你趕緊給我滾!尋常瞧著你倒是威風八面的樣子,如今真到了用到你的時候,你就這樣的軟腳蝦一般!你帶著你的衣裳,趕緊滾啊!」文繡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在此刻全然爆發了出來,她猛然撲了上去,狠狠地廝打康順昌,發洩著自己心中的絕望跟無助。
康順昌動也不動地任由她捶打著,一點也不躲避。
「文繡,他已經盡力了。你難道沒發覺康公公的膝蓋都不靈便了嗎?想必這些天他也一直長跪不起為我求情了。他已經做得很好了,你不要再這樣難為他了。」我淡淡道。
「讓她打吧,叫她出出氣也是好的。老奴的傷不算什麼。」康順昌低聲道。
「都哭什麼。」我強顏歡笑,提高了語調,「如今我求仁得仁,求死得死,已經是於願足矣了。好了,不要哭了,快替我著裝,送我體體面面的上路吧。不過康公公,皇帝到底叫你如何送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