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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江山故曲Part.49 文 / 白焰

    靜謐得連呼吸都能聽清的屋子裡,沉默在血光中持續了很長時間,末了還是偶遂良長出口氣才打破安靜。

    「趕緊把東西收拾一下,就按之前說好的那樣佈置,盡量別留下紕漏。」

    沈君放畢竟年輕,這種血腥場面從未見過,縱是剛才表現得從容鎮定,這會兒站在姚俊賢屍首前也禁不住細細顫抖:「這樣就好了嗎?他……已經死了?」

    「傷在心口上,便是大羅金仙也回天乏力。」偶遂良猶豫了一下,輕輕拍了拍沈君放肩頭,「不習慣吧?我來收拾好了,你到旁邊坐一會兒,看你臉色都白了。」

    沈君放稍稍尷尬,抬頭看見偶遂良溫和笑容舒服許多,淡淡搖了搖頭:「偶將軍和皇上都是一路伴著血光殺戮走過來的,想要保護好大遙江山,這點事又算得了什麼?既然我發誓要追隨皇上,那麼就要盡快適應才行。」

    年輕面龐上的表情固執而認真,這種表情偶遂良並不陌生,當年他滿腔熱血時也是如此。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偶遂良在沈君放的幫助下很快收拾走飯菜桌椅,只留下姚俊賢屍首和一灘刺目血跡,彷彿除了死亡之外這裡從未發生過任何其他事情,從沒有誰在此觥籌交錯、激烈爭辯。

    「姚俊賢一定不會想到,他絞盡腦汁設計的陷阱竟成了自己的棺材。」擦去身上血污時,沈君放不無感慨地歎道。

    「他是把所有人都想像成他那樣,以為世上的人都如他一般為追求功名利祿可以拋棄所有,親情或是忠心,他從來不懂。」

    「所以他不永遠不會明白,偶將軍絕對不會背叛皇上的心意,對嗎?」不再去看屍體讓沈君放輕鬆許多,托腮坐在乾淨椅中,少年獨有的明亮笑容重新浮現,「別說這一系列事件都是皇上安排好的,就算皇上真的疏遠了偶將軍,偶將軍也一樣會為皇上鞠躬盡瘁毫無怨言,也正因如此皇上才敢放手讓偶將軍去做,只有相互信賴的人才能做到如此。」

    信賴麼?偶遂良不置可否。

    他和易懷宇之間最不缺少的就是信賴,許多年來一如既往,從未改變,可是,看不見的裂隙還是在悄無聲息擴大。

    早就想過會有這一天,早就知道,已經不回不到過去。

    「休息夠就繼續演下面的戲吧,陛下還在宮中等著。」深吸口氣驅走疲憊,偶遂良用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割出一道傷口,也不知痛不痛,總之那張平靜慣了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沈君放自然明白接下來的戲是什麼意思,看偶遂良面不改色割傷自己,少年俊秀的臉上流露出一絲不忍,垂著頭思慮很久才輕聲開口。

    「皇上……皇上最近很煩惱,因為偶將軍有心事卻不肯對他說。有好幾次我在和皇上商量事情時他都失神把我叫成偶將軍的名字,之後皇上就會苦笑,似是很不習慣身邊沒有偶將軍在……」

    「沈國師的意思我明白。」不等沈君放說完,偶遂良揮揮手打斷,「我並沒有什麼瞞著陛下的事情,只是有些界限作為臣子不可逾越,而且我也不希望陛下操勞國事的同時又要在這些小事上費心。」頓了頓,偶遂良忽然轉身面相沈君放,眸子裡幾許黯然深藏:「沈國師年少有為、才智天縱,先前為陛下推行新政出謀劃策功勞極大,但有句話遂良不得不提醒沈國師,,君是君,臣是臣,君臣有別,哪怕再志趣相投也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否則……我不希望再看見陛下失望表情。」

    互相信任的人不就該無話不說,如摯友一般親密無間嗎?就算是帝王也有七情六慾,需要一個可以舉樽共飲暢談心事的朋友,何至於親密就會使皇上失望?

    沈君放於治國方面有著天賦異稟,可在人心人情上不過是個懵懂少年,原打算叫住偶遂良繼續追問,回過神抬起頭時,那抹堅定卻落寞的身影已消失在門外。

    遙國這兩年動盪不斷,無數人間奇聞接連上演,按理說百姓們早該見怪不怪,然而姚俊賢被刺身亡的消息一經傳出還是引起軒然大波,,因著早朝時與風頭正勁的國師沈君放發生爭辯結下怨懟,下朝後二人在偶將軍府上巧遇再度起了爭執,氣急敗壞的姚俊賢失去理智拔出匕首意欲擊殺偶將軍和沈國師,結果反被偶將軍刺死。

    這樣的說法是否可信沒人敢質疑,一部分人忙著兔死狐悲,另一部分人忙著暗自慶賀,唯有司馬將軍府多多少少有點悲傷氣氛,而這麼一位權傾朝野的重臣離世皇帝卻不來哀悼,甚至還禁止皇后到司馬將軍府,這代表著什麼,稍微有些眼力的人都看得出來。

    比起帶給遙國富強安定的新帝易懷宇,大奸臣姚俊賢有著更強烈的存在感,且不說多少窮苦百姓對他恨之入骨想要拆其骨、啖其肉,單是朝中被他迫害過的官員呈上奏章壘起來就有三尺之高,其中還不算或布帛或草紙上攥寫的血書。此外,姚俊賢的死也成為這一朝人事更換的分水嶺,那些攀附於姚家勢力的官員除了少數有先見之明辭官還鄉外,大部分都在易懷宇鐵腕肅清下革職查辦,罪證一旦落實,無人能逃脫死罪。

    一連串因姚俊賢之死產生的反應讓易懷宇忙得不可開交,好在有沈君放和偶遂良從旁協助,許多事情能省心不少,但一向井井有條的後宮卻在這時開始混亂。

    姚俊賢死後,司馬荼蘭便不再管理六宮之事。

    「姚大人畢竟是皇后的舅父,縱是有過錯,許多年來的撫養之恩如何能忘?你這樣一聲不響就把她最親近的人之一除掉,她要承受喪親之痛又要忍著旁人各種議論,時間長了定是要扛不住的。」

    易懷宇去斂塵軒時,一直不怎麼願意與他交談的蘇詩韻主動開口,也不知是苦苦相勸起了作用還是易懷宇看她面子,最後還是答應第二日去浣清宮看司馬荼蘭。

    「這就對了,好歹是一國之後還要帶著孩子,多關心皇后一些總無過錯。」伸手替易懷宇輕揉額角,蘇詩韻溫婉本質顯現無遺,小心翼翼的語氣也如從前一般,「其實姚大人犯的那些錯不該算在皇后頭上,你是知道的,她為你吃苦受罪都心甘情願,又怎會與人合起伙兒來算計你?這樣對她,實在有些不公。」

    易懷宇捉住蘇詩韻指尖放在唇邊,動作溫柔,目光語氣卻是淡漠而寂然。

    「她是沒算計過我,可我失去的東西,都因她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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