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呀呀——!這個臭二弟,這這這……這可叫我怎麼見人!」
尖叫向來是女孩子專利,沒法見人同樣是。
安清悠瞬間便抓住了稍縱即逝的時機,而她離席的藉口選得也很好——我要換衣服!
逼著人家一個沒出閣的大閨女說嫁不嫁已經夠過分的了,再讓人家跟個落湯雞似的跟你說這等話題就更過分了。
饒是以沈從元沈知府再怎麼精明算計,再怎麼想通過聯姻來搞定安家,這時候也只能放安清悠去換衣服。
不過沈知府可不是沈雲衣這等好對付的毛頭小伙子,就在安清悠告罪離席之時,卻沒忘了非常彬彬有禮而又從容大度地說上幾句話:
「賢侄女要換衣服儘管去換,我家雲衣也該回馬車上去換一身。你們兩個都莫要著急,正好趁這個時候各自都好好想想不是?等大家都回來了,咱們再接著聊!」
還要回來接著聊,這還叫莫要著急?我看你沈知府是比誰都著急!
安清悠心裡恨恨地黑罵了一聲,面上卻半點不敢露出破綻,踩著蓮花小碎步,極為優雅地撤了下去。
「黃口小兒,區區女子!上一次沒防備間被你們兩個小傢伙擺了一道,如今有了防備,爾等又焉能再出什麼花樣?不過是拖延一時三刻罷了,可是如此伎倆又能拖延多久!一盞茶呢還是一炷香?這賀宴離結束還早得很,看你們能拖到什麼時候!老夫就再這裡等著你這安大小姐出來,這聯姻之事,定是要今天就敲定了!」
心裡冷笑不已,沈從元這臉上卻是一片和藹慈祥,那表情真是能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此時此刻,他居然還能想起來替安子良說上兩句求情的好話,顯示一下自己的寬宏大度:
「子良那孩子年紀還小,有些胡鬧之事也是在所難免的!依照我看他也是和雲衣關係好,知道雲衣來求安大小姐為妻,心裡替他們高興不是?老太爺您隨便教訓一下就算了,可別真把孩子打壞了……」
安老太爺的臉上像凝著一層寒霜,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沈從元的求情:
「不行!得打!得往死裡打!」
打不打安子良這事兒另說,反正安老太爺說這話的時候也沒有下人在旁邊候著傳訊。
不過安清悠那邊,出了外廳自有青兒和查香兩個接了上來,忙不迭的要送大小姐去換衣服。
「紙筆,香囊,快!」
安清悠第一時間低聲道。
在這個當口時間就是一切,兩個丫鬟頭一次看到安清悠如此焦急。
查香飛快的取來了紙筆,而青兒一如既往地隨身帶著幾個香囊,安清悠毫不遲疑,伸手便寫了一行小字:
「婚姻之事,孫女另有隱情稟報。」
安清悠用她自己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把紙條塞進了香囊裡,隨後便迅速地囑咐著兩個丫鬟,開口道:
「青兒,你把這個拿去給老太爺換香囊!查香,從青兒回來時開始,你便開始數數,從一數到一百,數夠了之後就過去找老太爺哭,就說二公子快被打死了!為他求情!」
兩個丫鬟略有些不明所以,但見安清悠如此焦急還是領命而去。
安清悠出了外廳,卻是逕自回到內宅隨便換了件衣服。眼下這個法子雖然變數頗多,頂多只有一半兒的把握,但知這時候行動來不得半點的猶豫。
安清悠出得門來,直奔內宅門口之處而去。
青兒心裡不斷地在心裡對自己說著鎮靜鎮靜,她和安清悠情同姐妹,知道這時候只怕小姐遇上了大麻煩,自己一個露了破綻,只怕登時便牽連了小姐進去。
不過這時候就看出了什麼叫肯出死力,什麼叫安清悠這半年以來對青兒的訓練之功。
青兒成長到了今日,私下裡雖然已經驚得心亂如麻,但是面上居然還能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手捧著香囊慢慢走到了老太爺處,開口恭恭敬敬的說了一句:「老太爺!您的香囊該換了!」
安老太爺心中微微一愕,昔日安清悠未入宮時,自己所佩的那安神香囊向來是她親手打理。
這段時間安清悠不在,自是另有旁人伺候,這時候卻忽然蹦出來個小丫鬟對自己說要換香囊?
但安老太爺畢竟不是一般人。心中詫異,面上表情卻是滴水不漏,斜眼看了眼前那小丫鬟一眼,卻識得她是安清悠的隨身丫鬟青兒。再一看那香囊,雖一眼就能看出是安清悠的手工,可那樣式卻與自己日常佩戴之物完全不同,心知其中必有蹊蹺。
「換香囊唉換香囊!吃藥都沒有這麼勤啊……罷了罷了!換便換了去,真是拿你們沒轍!」
安老太爺心中有數,面上卻做出了一副頗不耐煩之態,隨手解下那身上所佩的香囊遞過去,卻是把青兒手中的那一件接了過來。
香囊一入手,安老太爺登時感覺內有異樣,裡面竟似是悉悉索索,好似是一張紙條?
「唉!老啦!頭疼病總是這麼隔三差五的犯。還好小清悠那孩子孝順,知道那香料之物最能助我這般老朽清心安神,每天都讓我換一個香囊,賢侄你聞聞,確是有安神醒腦之效哦,你沈家若真是把我這寶貝孫女娶了過去,老夫可不知道誰來給我做香囊嘍!」
安老太爺一臉感慨的樣子,隨口和沈從元聊著天。有意無意間居然還一伸手,似是和晚輩極其親熱一般,把那青兒遞來的香囊送到了這位沈知府沈大人的鼻子尖底下。
青兒站在旁邊看著,只覺得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那沈從元伸手欲接,卻怎奈那香囊已經伸到了鼻子尖底下,只好作勢一嗅,果然覺得已過清香之氣直衝鼻際,一聞之下人竟是渾身舒坦,忍不住脫口讚道:
「好香!」
「當然是好香,我的寶貝孫女兒是什麼人,單這手調香的手藝,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份兒來!」
安老太爺把手一收,臉上傲然之色溢於言表。
青兒雖然已經極力表現到了最佳,但是她畢竟稚嫩,又如何逃得過沈從元沈知府這等老官油子的眼睛!
沈從元正覺得那丫鬟動作似帶著點兒生硬,心中略略生疑,這一嗅之下卻是疑心盡去,呵呵笑著道:
「世伯這話可就說得小侄無地自容了,賢孫女那一手調香的妙藝哪個不知?好在雲衣如今中了榜眼,只怕倒是要先做一陣京官的,賢孫女若是嫁了過來,自然也還是要住在京城,左右貴我兩家親如一體,到時候時時過來伺候您老,那還不是一樣的?」
一甲頭三名的狀元榜眼探花,做官通常都是先在京城,或是進翰林院、或是到六部,運氣好的甚至能夠到御前侍讀隨駕。
如此過的個三五年的熬出些資歷政績,接下來卻要外調地方,那便是所謂的「京官外放」了。
照慣例一甲出身的京官外放,那最少也是個實授的知府。
換句話說,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沈雲衣在未來三五年後便能達到父親十幾二十年才達到的高度,前途無量,卻是實非妄言。
安老太爺是當朝重臣,這等事情自然是心知肚明的,沈知府有意無意間提醒起這事,自然是給兒子的份量加加碼添添份量。
沈從元接下來卻是話鋒一轉,三句話不離主題的又轉到了聯姻之事上。
安老太爺微微一笑,倒是也由著他,偶爾問起些沈雲衣的學問,沈雲衣倒是對答如流,在不涉及安清悠的問題上,沈小男人還是很有些真材實料的。
沈從元見安老太爺考校沈雲衣的學問,心中卻是反倒興奮不已。有心關注才會考校,若非有嫁女之心,又何必如此?
正在沈從元高興之間,忽然見一個丫頭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直接跪倒在老太爺面前哭叫道:
「老太爺,求求您饒了二公子吧,他……他快被打死了……」
這個哭哭啼啼的小丫鬟自然就是查香了,當初她初進安府之時,每天就是躲在牆角里哭。
後來安清悠訓練,溫慰安撫,卻是讓她這一顆充滿灰色的心漸漸復活了過來,臉上也逐漸有了笑容。
此刻安清悠對她委以重任,這人用得卻是恰到好處。
安清悠身邊的大丫鬟裡,查香比不得青兒意志堅定,也比不得成香那般能寫會算,性格懦弱如她,驟然擔負起了這麼重要的任務,當真是戰戰兢兢舉步維艱,顫顫悠悠地蹭到了老太爺面前,這心都已經抖了。
好容易一跪在老太爺面前,這渾身上下卻都已經軟了,直接癱了下去,鼓足勇氣說出這麼一句二公子快被打死的話語,卻是哆哆嗦嗦,聲音顫抖不已。
可是這等模樣,用在這裡卻是恰到好處,比什麼演技都來得像模像樣,至於哭……
找遍了安家闔府上下,只怕再也找不出一個比查香更會哭的來了。
這當一小半兒是安清悠下令,一大半兒倒是她自己心驚膽戰嚇的,她又不懂什麼機巧應變之道,索性就往老太爺腳面上一趴,一口氣直哭了下去,梨花帶雨之間,那哭的叫一個可憐哭得叫一個淒慘,當真是聞者為之動容,視者為之心有不忍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