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姓安,名清悠!乃是現任左都御史安翰池安老大人家的嫡長孫女,應該……應該也是文妃娘娘那邊的人!」
劉彤總算沒忘了上面交代下來的事情,秀女們的模樣畫卷和家世資料他倒是背的滾瓜爛熟,其中幾個重點的熱門人物還親自喬裝到宮外認過模樣。
像安清悠這等女子,自然不會認錯。
陰影裡的老太監總算語氣有了點緩和,輕輕咳了一聲道:
「嗯,總算你還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差事!不過話也別說得那麼絕對,好比這次選秀,沒能趕上到京裡來的未必就不重要,如今到了這宮門外的就更沒那麼聽話了!這個安什麼……」
「安清悠!」
「對了,安清悠!從哪兒看出來她就是文主子那邊兒的人啊?」
「回乾爹的話,前兩天安老大人做壽,李家可是招呼了不少京官兒去做墊場。出來後很多人都說,他們不僅是給安老大人賀壽,也是給長房的大小姐捧場……」
「有人捧場就是一定文妃那邊的人麼?」陰影中的老太監聲音裡帶著一些不確定的疑惑,這話像是在問劉彤,又像是在問自己,竟是沉默了許久。
「監察院左都御史安翰池嫡長孫女安氏,正身已明,即起入宮。」
某個老太監苦苦思索的時候,安清悠這邊倒是很快就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文妃娘娘的照拂,驗明正身之時那查驗之人隨便看了看畫像,便喊出了這麼句話。
倒是旁邊有幾個在宮裡沒根底的秀女,這被問一句你本人怎麼比畫像胖了一些?那被問一句這卷宗上寫這你皮膚白皙,我怎麼看著有點黑呢?
天可憐見,中國畫本來就是寫意為主,便是再精細的仕女工筆也不可能像後世的照片般一模一樣。
至於卷宗上那些形容詞更是說你行、你就行,說你不行也沒問題的東西。
要麼你宮裡有人,要麼你家裡有背景,若是兩樣皆無那可就很難講了。
十幾個秀女就這麼被擋在流程外,當場坐著自家的馬車走人。
其中大半倒都是容貌秀麗才華出眾者,可是她們連展示自己的機會都沒有。
畢竟在有心人眼裡,這種秀女就是變數,就是威脅,讓事情按照真正當權者的思路發展下去才是王道,這種變數越少越好。
安清悠心裡一聲歎息,可是這種現狀卻不是自己能夠改變的。
回到馬車上面,卻見自己帶得那些行李物事連被翻動的跡象都沒有。這自然又是文妃娘娘給的安撫了。說實話誰家的秀女入宮之前不是細心研究了許久的規矩?帶那犯禁之物入宮的幾率微乎其微。
可若是有人趁著檢查之際給你翻得一團糟甚至弄壞兩件關鍵物事,那才真是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正身明驗,秀女入宮——!」
隨著一聲高叫,北宮門緩緩打開,秀女們的馬車緩緩駛入大梁國的皇宮內城,這才算是真正邁過了選秀的第一道門檻。
安清悠還是第一次進入這大梁的皇宮,心裡倒是頗有一番好奇覽勝之意,忍不住偷偷掀開了窗簾一角向外望去。
但見此刻雖然仍是但於皇宮的外圍,但是諸般建築已是和外間頗有不同,莊嚴肅穆自不用提。偶爾看到一些獨有皇家規制的雕刻裝飾,上面卻畫得非龍即鳳,雕工畫意遠非外面的民間之物所能堪比。
安清悠這次選秀既是打定了主意不嫁皇族,此刻倒是比別人多了幾分輕鬆,一路上帶著些瞧著諸般大內文化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車隊忽然一轉,卻駛進了一條兩面只有紅漆高強的夾縫道,光禿禿地無甚看頭,走了好久車隊終於停下之時卻是進了一個大院子,只見眼前一排排青灰色的磚石小屋。
房子雖然不怎麼樣,但勝在數量極多,心知這就是彭嬤嬤口中說過的秀女房了。
車簾忽然被拉開,一個面無表情地服飾嬤嬤伸手招呼她下車入屋,同時例行公事般地喊道:
「乙字排二號!秀女安氏!」
安清悠剎那間就想到了前世某些監獄題材的影視作品。可是人在宮中身不由已,縱然是心裡帶著極大的反感,卻也只能伸手過去搭住了那服飾嬤嬤地手。只是掌心之中卻夾雜了一張疊成了小小一方的銀票。
又是五十兩!
那服侍嬤嬤感覺手心有異,臉上卻是半點變化也沒有。不過搭著安清悠下車之時的動作倒是輕柔了許多。兩人雙手一分,這銀票輕輕巧巧地便傳了過去。
待得進了自己的房間,期間自有粗使太監將車上的行禮物品搬了進來。
卻見那服飾嬤嬤陡然間把臉一變,滿臉推歡地笑道:
「安秀女果然是大家閨秀,人生得又是這般俊俏。小人姓高,先祝您這次選秀馬到功成了。初次的花選明日才開始,這期間您倒是可以各房走走,只消不出了這選秀房的院子便成,有什麼想要吃得用得便找小人。定給您弄得妥妥當當的!」
借問何處變臉快?九九宮城是唯一。
剛剛還是一個不苟言笑的服飾嬤嬤,此刻居然自稱起小人來,言行舉止哪裡還有半分宮中行事的樣子?倒是和那客棧的店小二差不多!
安清悠心裡輕歎一聲,亦知這恐怕是那五十兩銀子的威力。
什麼大家閨秀,倒是改成「出手大方」這四個字更加貼切。
安清悠心中想著,臉上卻是微笑道:
「多謝高嬤嬤提點。這五百兩銀子先暫存在您處,我有什麼這幾日要用的還請高嬤嬤多多幫襯,勞您費心了!」
這一下「暫存」自然也是大有學問。
安清悠早聽彭嬤嬤講過,別信什麼秀女房食宿如一的假規矩。
這些選秀房的服侍嬤嬤們看著不起眼,卻管著你的衣食住行,惹惱了她們連個熱水都不給你送來。
秀女們身在宮中不通外界,誰也保不準有些差池欠缺的東西,更兼那飲食習慣未必便如你所常,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先在服侍嬤嬤們那裡「存」上一筆銀子了。
幾張銀票遞了過去,那高嬤嬤登時是眉花眼笑,賞了五十卻「存」了五百,人家這熱門選手果然就是不一樣!
安清悠見銀子左右已是花扔了出去,倒有心測一測她的水準。當下微笑道:
「剛在北宮門外折騰了一個中午,我這腹中卻是有些餓了。可那選秀房中放飯只怕還要等些時辰,倒請嬤嬤幫我弄些吃食來可否?」
這倒是秀女們頭一日入宮最常見的問題了,那高嬤嬤顯然是個老手,當下自是滿口答應道:
「應當的!這自是應當的!莫說放飯要等到傍晚,便是這選秀房裡的飯那也不過是對付那些一般秀女而已。安秀女您是什麼樣的出身,焉能和那一般女子相同?」
當下高嬤嬤逕自告退,不一會兒卻已提了一個食籃進來。
四樣菜餚擺了上桌,只見一盤清炒蝦仁,一盤蟹黃豆腐,一盤抓炒魚片外帶一碗西湖牛肉羹,那作為主食的肉末銀絲卷卻居然是京城老字號香面樓所出,包在紅紙上猶自騰騰地冒著熱氣。
這些東西看著雖然常見,偏又都是安清悠平常最愛吃的菜餚之一。
只是此刻落在眼裡,卻不由得她又輕輕看了那高嬤嬤一眼,選秀期間碰上如此巧合之事自己是絕不相信的,這高嬤嬤不過一個服侍嬤嬤,又從哪裡得知自己日常的飲食習慣?
看這些菜品轉瞬即已上桌,顯然是提前早已備好了的,難道她也是文妃娘娘的人?
雖然有此疑問,但是那高嬤嬤沒有這方面的言語,安清悠自也不好多說。
用了兩口菜餚卻被告知,今兒這頓價值二十兩。
安清悠心下不禁暗暗苦笑:
「似這幾樣吃食若在外面怕是連一兩銀子都花不了,到了宮裡便轉眼就漲了二十倍。難怪三嬸娘說這選秀隨只短短幾日,卻是花錢如流水,真不知那些家境不富裕的秀女們又該是怎麼挺過來的?」
心下雖然苦笑,但卻知這類事情可是選秀房做服侍嬤嬤們的看家本領,人家苦熬苦待的幾年一次,此刻都是轉等著選秀大禮之時宰秀女的肥羊了!
只是花錢如流水的並不止安清悠一個,
安清悠飯還沒開吃,忽然叩門聲響起,卻是外面來了另一位秀女求見。
「安家姐姐請了,小妹名叫孫蓉兒,家伯父是大理寺少卿孫鴻名孫大人,上次壽宴之時我家嬸娘該是向姐姐提過小妹?」
一個頗有文秀氣質的女孩子慢慢走進了屋子,安清悠對那大理寺少卿孫大人的夫人倒是印象頗深,老太爺壽宴上大家一起吃酒說話兒,還定下了選秀總和她家侄女相互幫襯提攜的調子。
安清悠想起此人,當下卻是站起身來微笑道:
「妹妹快坐!早聽孫大人家的伯母說過妹妹,今兒一見面果然是個樣貌出眾的人物,倒不知又有何事?」
卻見孫蓉兒在那裡笑道:
「原本想這兩天便要去府上拜訪姐姐的,誰知這選秀卻是改了日子。明日便是花選初比,這第一關該是怎麼個章程,還想請姐姐指點一二,小妹如今已在屋內略備了酒菜,若是姐姐還沒用飯,不妨到妹妹屋子裡小聚一番如何?」
似這等大族世家出來的女子,果然個個都有一番鎮靜功夫。
孫蓉兒自然看到了安清悠桌上的菜餚,卻直接裝作了視而不見,一番話說得穩穩當當。只是安清悠還沒答話,卻聽得門外又有人叫道:
「東南六省經略總督劉大人府上小姐明珠,禮贈全院各位秀女上好佳餚席面一桌,邀各位過房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