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佑身邊這幾個姨娘,當真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那安德佑身邊的頭號忠僕安七本就是個精明強幹之人,他在第一時間便將書房裡有份聽聞此事之人盡數送到了城外的另一處莊子之中,又是對身邊操持此事手尾之人下了亂說半句立時打死的封口令。
可是要把徐氏並著她那些從娘家帶來的奴僕下人盡數趕到院子裡圈了起來,這等動靜卻是瞞不得人的。
幾個姨娘先後知曉,立時便找了幾件無可無不可宅院之事,讓身邊的僕婦丫鬟們以稟報為名去徐氏處試探。
可是試探來試探去,安七派去的人卻早已封住了徐氏的院子,翻來覆去便是一句話:
「夫人生病療傷,閒雜人等不得打擾入內,有事去找大小姐!沒事兒少往這裡跑!」
丫鬟們敗退而歸,這幾位姨娘雖不知道到底是有了什麼變故,卻從這短短一句話裡分析出了一條重要信息:
「徐氏怕是出事了!按照夫人有恙、長女帶行其事的禮法規矩,接下來掌家的很可能便是這大小姐!」
徐氏當權之時,對安德佑其他妻妾的打擊壓制那是提也就別提了,單看這安府長房之中只有她一人生下子女便可見一般。
如今徐氏出了事情,這幾位姨娘卻是人人大喜過望,昨夜在各自的院子之中慶祝歡喜,倒是比安清悠這邊還興高采烈了幾分。
不過這高興歸高興,這幾位姨娘卻是更沒忘了另一件事——大小姐要上位了!
這一大早,幾個姨娘便紛紛上門送禮。
方婆子本就是個口舌逞利的能說之人,此刻抖擻精神,一邊跟幾個姨娘談笑周旋,一邊說著送禮的事情。嘴巴上唇來舌往,言語裡大戰三百回合。
不過正所謂好婆子架不住姨娘多,方婆子便是再是能說會道,終究也比不過門口這姨娘竟是有好幾撥不說,那送禮意志還當真堅決,更有各自的僕婦下人助陣。
方婆子直說得口乾舌燥頭暈眼花嘴唇磨破,好歹才算把這幾個姨娘的禮退了回去。
「老天爺啊!這都什麼世道啊!人家送禮也就罷了,這不要竟也不要得這麼累!還讓不讓人活了!」方婆子一臉悲壯地想著。
「這理我們不送,多多少少的見大小姐一面說說話兒聊聊天,方媽媽這總可以了吧?」
好容易把禮退了回去,不知道是哪位姨娘又蹦出這麼一句,這話卻登時得到了其他人的響應。
「不錯不錯,我這裡和大小姐本就說好了要談談調香的,如今禮是不送了,這香嘛……該調還是要調的囉!」
「我這裡還有事情要和大小姐說呢,方媽媽你可別耽誤了正事!」
方婆子心裡頭這叫一個淒涼啊……
半柱香的功夫過去,幾位姨娘禮是收了回去,人卻是終歸來到了安清悠的屋子裡。
「見過大小姐,給大小姐請……」
一進了安清悠的屋子,那吳姨娘登時便是膝蓋一曲,卻是拿出了一副行禮的做派。
旁邊的褚姨娘陶姨娘心裡大罵吳姨娘實在無恥。
好歹你也是個老爺的姨娘,如今看這人家上了位緊著巴結,竟是要給做晚輩的大小姐請安行禮,當真是夠能把臉拿下來卷在帕子裡的。
不過這罵歸罵,心裡卻又有些後悔,怎麼便叫這吳姨娘搶了先去?
左右這吳姨娘是二姨太,排名尚在自己之前,她都拉的下臉來,自己又有什麼不能。請安行禮便請安行禮,以前在徐氏那邊立規矩的時候又不是沒有做過?
「萬萬使不得!」
安清悠難得的變了臉色,疾步搶上前去用力在那吳姨娘的手肘處一托,這吳姨娘的一個請安禮便行不下去。安清悠打斷了她的說話搶著道:
「吳姨娘這是折煞清悠了,您是老爺的姨娘,是咱們長房的二姨奶奶,清悠說到底是個晚輩,哪能當得了這個?您這不是折清悠的壽麼!」
雖說姨娘如僕,可這事兒也得看放在什麼府裡。
自己那位爹安清悠已經瞭解個透,這幾位姨娘更是他的枕邊人,怕的就是枕頭風,何況她孤身一人,這些姨娘笑臉來見她總不能板著臉給抽回去,否則再出什麼事就不一定了!
吳姨娘一臉尷尬,心中卻是一鬆,這一個安禮固是放下了臉皮,其中卻也不乏試探成分。
看來這大小姐倒不像當初的徐氏,對待姨娘們倒還是頗為客氣的。
只是吳姨娘這邊剛做了試探,旁邊溜縫接話的卻是三姨奶奶褚氏,這褚姨娘笑意盈盈地去向安清悠說話,言語裡卻是夾槍帶棒地朝吳姨娘這邊擠兌了過來:
「大小姐哪裡話來?我那娘家世代行醫,我這觀人之術卻是一看一個準兒的。大小姐這面相瞧著眼清鼻正,口唇天生的嫣然紅……誰瞧了都知道是多福多壽之相,有人就是想折您啊,那也是折不去的!」
安清悠聽得雲裡霧裡,便說這褚氏有個娘家兄弟在太醫院做個小官兒,可是這行醫什麼時候又和看相有關係了?
剛要說話,那邊吳姨娘卻已經聽出了這褚姨娘的挑撥之意,她身份本就比這褚姨娘略高那麼一點兒,此時更是柳眉倒豎地道:「你說誰想折大小姐的壽?」
「誰想折誰自己心裡知道呀!做都做了,還怕人家說麼?」此刻站出來給褚氏幫腔的卻是那四姨娘陶氏,這陶姨娘平時裡與褚姨娘關係不錯,此刻更是想順水推舟,先在安清悠這邊給那吳姨娘下點眼藥,當下煽風點火地道:
「夫人這邊出了……那個傷病,自然是大小姐主事,可是大小姐若要出什麼狀況,那主事的又該輪到誰?怕是有人肚子裡動心思了吧?」
這話卻是誅心之言了,安清悠若是也出了狀況,自然是該輪到吳姨娘這二姨奶奶。
可是此時吳姨娘面色詭異,只瞧著那陶姨娘冷笑道:
「剛才是你在念叨。說大小姐會出什麼狀況?」
這三位本就都不是省油的燈,如今頭上既沒了徐氏壓著,倒是各有各的打算。
如今安清悠上位之事已是板上釘釘,今天來送禮來說話的是幹什麼的?不就是為了在這位彈指間便要掌管整個安家內宅的大小姐面前拉近些關係顯出自己的好來?
當然,若是能趁機給其他姨娘下點眼藥,那就更是錦上添花,妙不可言了。
安清悠頭大無比的看著這三位姨娘掐來掐去,真心地覺得她們實在是太有語言天分,皮裡陽秋、含沙射影這是輕的,旁敲側擊、指桑罵槐亦不過是常規武器,偏偏還都時不時地拍上自己兩句。
當真三個女人一台戲,三個姨娘若是湊在一起,那戲可就唱得更熱鬧了。
便在此時,忽然間成香來報,說是外面有幾個府裡最主要的管事婆子消息也算靈通,如今也來了,在院子門外等著求見大小姐。
「不見!」三位姨娘這三位正掐在興頭上,聞言登時大怒,心說我們這些做姨娘的還沒和大小姐說上幾句,這些做下人做婆子的也想跟著添亂?
不過當著三位姨娘異口同聲喊出了這句不見之後,忽然間一起冷場了起來。
這個這個……這裡好像不是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兒上啊,這裡的主人是……
是大小姐!是安清悠!
三位姨娘面面相覷,卻見安清悠緩緩站起身來苦笑道:
「三位姨娘口才真是不錯,下面聽我說說,如何?」
三個姨娘誠惶誠恐,哪裡還敢說半個不字。
安清悠緩緩掃視一下這三人,心道難怪隨便有一些小小撩撥,這三人便掐得忘形如此,難怪她們被徐氏壓得死死的。當下卻是扭頭對成香說道:
「還有什麼想見我的,都一起放進來吧!」
這幾個管事婆子所管卻是府裡最緊要的幾處,進得屋來一見安清悠和三位姨娘都在卻是不敢造次,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各自說起各自的話來。
說起來安清悠真想見的,倒是這幾個要緊之處的管事婆子,如今既要掌家,那家裡的各處的虛實情況卻是一定要搞個明白的。熟料想這幾個管事婆子說起話來,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府裡的大事小事,她們倒是隻字未提,便在那裡稱讚大小姐怎麼美麗漂亮,怎麼知書達理,怎麼精明幹練。偶爾安清悠提問些各處事宜,卻是說了沒有兩句,又轉到了表忠心拍馬屁之上,套話廢話的滿嘴跑。
這就是之前那徐氏所用之人麼!
安清悠越聽卻是耳朵越煩,心裡越怒。猛然間重重地冷哼一聲道:
「都別說了!聽我說!」
眾人心中都是一凜,瞅這般模樣,大小姐是動了氣了?
卻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姨娘或是管事婆子說錯了話,惹得大小姐這般斯斯文文的人都發起了火來。
「每個人都有份!每天不是勾心鬥角便是爭寵表忠,難怪長房這些年來卻是一年不如一年。」
安清悠這才算真正明白了彭嬤嬤考校自己如何走出院子的深一層意思,要走出的不是這院子,而是真正要走出長房這種暮氣沉沉沒正事的風氣!
看著屋子裡的一干人等,安清悠忽然間嘴角畫出了一記詭異的微笑。
「諸位!今天難得大家都在,你們為什麼來我這裡呢?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我也談一談個人的幾點感受。首先談談我們近期、中期、和遠期的各項目標,明確目標這是我們首先要解決的問題!當然,我們僅僅明確目標還是不夠的,還要確定我們方針,理清我們的概念,堅定我們的意志,完善我們的手段……」
一屋子姨娘婆子聽得目瞪口呆,所有人的表情都傳達了同一個意思,大小姐這是要幹什麼?
「干——什——麼?!」安清悠心裡冷笑著:
「說廢話套話,你們這些古人差得遠了,先打你們一百殺威棍!讓你們也嘗嘗這個滋味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