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了!」
這兩個字似乎信息量實在太少,卻又似乎把什麼事情都說盡了。
「我就說嘛,大小姐這般精明聰慧的人,那夫人怎是對手?自然是馬到成功……」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居然是方婆子,這方婆子依舊不改那副有事沒事先上三句馬屁的樣子,不過此刻也顯得激動異常,這一次她是出了死力的,眼下這一條老命卻是到底保住了。
「菩薩保佑,老天爺保佑……小姐沒事就好……」成香使勁的拍打著胸口,卻是一個勁地謝著滿天神佛。小姑娘的想法很真實,小姐好,才是真的好。
原本還一直撐著淡定的青兒卻是最後才吭聲的,她就這麼愣愣地看著這個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大小姐。
這麼多年來二人為主為僕,卻又更似那曾經共過患難的姐妹。想起昔日被徐氏打壓之時的境遇之慘,不覺得恍如隔世,一頭撲進了安清悠的懷裡,只叫了一聲小姐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流淚著,抽泣著,終於變成了嚎啕大哭。
安清悠默然不語,眼圈也有點微微的發紅,這一次終於在改變自己命運的道路上脈出了堅實的一步,只是自己的命運改變了,卻不知道又會有多少人會跟著自己一起改變?
當夜,按照方婆子的意思,便要在院子裡好好慶祝一下,這個提議卻被安清悠毫不猶豫地給否了。
很多事情成了未必嚷嚷,嚷嚷多了卻未必能成。大夥兒高興一下自是無妨,可若是得意地忘了形,那便往往是禍事之始了。
新的一頁雖已揭開,但是如何才能往前走得更好,那卻要有個清醒的頭腦了。
當夜,安清悠帶著幾個自己一方的心腹之人,卻是弄了些酒菜來到了彭嬤嬤的屋子裡。
「嬤嬤!這一杯水酒,是敬嬤嬤平日裡對清悠的教誨練訓,清悠感腑五內!」
安清悠緩緩地舉起一杯淡酒,無比的真心實意。在彭嬤嬤身上自己學到了太多的東西,可以說眼前這位終日不苟言笑的老嬤嬤,正是帶著自己真正融入了這古時大府宅院之中的領路人。
「大小姐天賦聰慧,勤奮刻苦又是常人之中所罕見,若是學無所成那才是怪事。我這老婦人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大小姐過譽了。」彭嬤嬤心裡雖也是替安清悠高興,依舊是那麼低調沉穩。
不過一口水酒飲了下去,卻是微微一怔,這酒極為清淡,正是市面上常見的女子飲用之物,只是這酒中竟然有著淡淡花香,那是從未有嘗過之味了。
「彭嬤嬤,這可是我家小姐最新弄出來添香酒,旁人莫說是喝,輕易連聞都不給的……也只有您老才當的大小姐這般敬重!來來來,小的給您再滿上!」
方婆子笑語盈盈,今晚是她第一次能夠進得這等飯桌,人數雖少,卻知是總算進了安清悠身邊最近的圈子。那自是心花怒放,頻頻勸酒之際,卻更是不落痕跡地各拍了安清悠和彭嬤嬤一記馬屁。
不過彭嬤嬤是何人?那是在宮裡都能應付自如的老人精老江湖,不論馬屁還是酒水卻都暈不了她的頭。
當下任由方婆子把酒水斟滿,卻逕自又將今日之事的前後經過細細地問了一遍,反而搖了搖頭慢慢地道:
「論這精巧的新奇之物,我便是活了這麼多年也沒見過大小姐這般聰慧之人,不過大小姐此番與夫人相鬥之事,未免有些操之過急了。」
這話一說,在場的幾人都把眼光投向了彭嬤嬤,安清悠臉色更是凝重,能夠在這等時候居安思危回顧檢討的,那才是真正的老成謀策之人。
卻聽彭嬤嬤道:
「小姐既得了方媽媽報信,已知那落香出身於城外的莊子,卻為什麼沒有對此事多查一步?若是事先知了那田莊之事再行反擊,小姐便可更加地退自如,反是少了這許多中間的變故與驚險。甚至這一次並不與夫人在老爺面前硬頂,而是不露聲色慢慢地將這田莊的消息散進老爺耳朵裡,那夫人又當如何?這一次老爺雖是貶了夫人,可是日後慢慢想來,亦未必不覺得小姐做事太過狠硬,卻未是全勝之局了。」
這幾句話一說,眾人臉上都是有些微微變色。
安清悠心下佩服不已,這才叫小腹黑遇上了老腹黑,更想到虧得彭嬤嬤這一次兩不相幫,她若是站在徐氏一邊,如今卻又如何?暗呼僥倖之餘,也便苦笑著說道:
「嬤嬤所言極是,清悠受教了。只是當時實是沒有更多的耐心了。這一次如若頂不過夫人,豈非永無出頭之日?當時時間每過一刻,這變數便多了一分,唯有快刀斬亂麻,雖沒有十分的把握,也只能當機立斷了。」
彭嬤嬤輕輕歎了一口氣:
「大小姐既如此說,倒是對自己的應變本領極有自信了。也罷,我剛才如此言語,亦不過是事後慢慢參詳方有此論,真要是處在當時那變起兀落之時,也未必能做得更好。大小姐骨子裡帶了份旁人所不能看透的傲氣,便是我也很難看得明白了。」
安清悠微微一笑:
「嬤嬤這是罵我不成?這傲氣二字清悠卻是不敢碰的,人不能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下一步如何掌家,還要嬤嬤多加提點教誨了。」
彭嬤嬤眼中精光一閃,卻終是搖了搖頭道:
「掌家之事縱是能教大小姐千般的道理規矩,這具體事情還要大小姐自己去體會去悟。我在這裡只說一點,大小姐不妨想想,明日如何才能出的了院子?」
這話卻說得眾人皆盡愕然,昔日徐氏當家之時,大小姐尚能出入自如,如今好容易掌了家府內宅,怎麼反倒連自己的院子都出不去了?
待要再問,卻見彭嬤嬤連盡幾杯水酒,自稱是醉了。
轉過天來,安清悠才知道彭嬤嬤為什麼要說自己會出不去院子,因為她這院子門口天剛亮就被安德佑的幾個姨娘給堵了。
「大小姐,東側院的褚姨娘派人又送了許多藥材來,這是物件兒單子。那褚姨奶奶現在就在咱們院子外頭等著,說是上次和小姐說好了一起琢磨些調香的事情,怎麼這麼多天倒是沒了動靜。不知道小姐今日能不能有空,褚姨娘說想過來跟著小姐學學調香。」
成香遞過一張禮單,到讓安清悠想起這家裡有藥品路子的褚姨娘來。
好似上一次也是她送了許多藥材?再低頭看那禮單,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卻是好長的一串,不僅東西比上一次多了許多,物品更是貴重了不少。
安清悠正待說話時,卻又聽青兒來報:
「大小姐,那個家裡開酒樓陶姨娘求見,現在人已經直接到了院子門口了,說是上次約了小姐一起見面喝酒說話兒,她還是一直記著呢,這一次她特地整備了一桌酒席親自送過來。還給咱們院子裡送來的許多吃用食材!」
青兒比比劃劃地說著:
「光是上好的大米白面就是幾十大包,那個上好的火腿,有這麼長!那個豬頭,有這麼大……」
上一次眾姨娘也曾給安清悠送過一次禮,不過很快就沒了下文,當時大家不過是看安清悠在老太爺面前討了喜,不論如何先跟大小姐這邊打個基礎通通人脈。
這一次送禮,那卻又是大大地不同,不僅是品質和數量上的量價齊升,而且是人都親自來了。
安清悠頭大無比,這些姨娘們這都是哪兒得的消息?
昨日和父親定下來由自己掌家之事,今天事情還沒宣佈,一早就連人帶禮都到了自己的院子門口。
當初徐氏掌家之時,這姨娘們送禮自己照單全收。可是如今這禮又哪裡是那麼好收的?
如此紛紛鬧鬧地自是瞞不了人,回頭有人在府裡亂傳自己第一天就收了一大堆禮去,這事情才叫說不清楚呢!
安清悠越想越是頭疼,可是這伸手不打送禮人,再想想怎麼去回了那幾個姨娘的送禮,那才叫一個麻煩!
琢磨了半天,安清悠終究還是決定不見為好,隨手叫過了方婆子,她去把那些姨娘的禮給謝絕了,更是囑咐道:
「跟人家客氣點,如今既是跟了我,便不許仗著我管家對別人耍蠻充橫,更不許動歪心思私下收外人的銀子!跟著我好好做事,我包你看不上這點小錢,可是若要搞三搞四,那便仔細你這張皮!」
對於這方婆子的性子安清悠自是早已摸透,此人本就善於取巧溜話各處討好,用來做著退禮之事卻是個最合適的人選,不過打兩句卻是少不了的。
「大小姐,您就請好兒吧!老奴定給大小姐辦得漂漂亮亮的!」
方婆子一聽有事要做,連忙點頭哈腰地連聲稱是,只是她走到門口時還沒說話,卻見安德佑的另一房姨太太吳姨娘剛好也到了。
這吳姨娘家裡本是開綢緞莊的,此刻來得雖是最晚,動作卻是不甘人後,衝過來一把抓住了方婆子的手笑道:
「這可是大小姐身邊管院子的方媽媽?我這娘家鋪子裡新到了一批上好的江南絲緞,聽說大小姐這裡缺了布料使用,這不趕緊來送了過來?順便給大小姐請個安。」
饒是方婆子奉承人奉承慣了,此時也不禁目瞪口呆。
大小姐這院子裡什麼時候少了布料綢緞了?
送禮硬找個由頭也就罷了,這姨娘雖然說只能算半個主子的身份,可好歹也是老爺的妻大小姐的長輩,平日裡丫鬟婆子們的也得尊稱一句姨奶奶,怎麼連請安這詞兒都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