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木末因為違逆聖旨,被鎖上了枷銬,謫配到明王樓外院浣洗灑掃。萬萬想不到,救了她性命的正是當日打了她的那個瘸丫頭。
可是她不感激,一點都不感激!
蓬頭垢面,拖著沉重的鐐銬來到井邊,吃力地提起轆轤上的水桶。遠遠地望見明王樓上踱步唸書的小男童。小傢伙器宇軒昂,舉手投足皆有模有樣,那飄然的氣度,挺秀的身段,不管怎麼看都是人皇王的翻版……
連她都看得出來,耶律堯骨自己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呢?就憑他,生得出這麼聰慧伶俐的娃兒麼?他那孽種充其量也就出個窮兵黷武的敗家子!
叫人不解的是,那傢伙似乎並不在意這娃兒的身份,反而對其呵護有加,專門請了師傅手把手地教授課業。時而問起飲食起居,把他當做親兒子一樣看待。
難道這就是傳說的愛屋及烏嗎?
不!沒有一個男人會疼惜情敵的孩子!很多時候,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一點都不瞭解他,實在搞不清,那顆一反常態的腦袋裡都裝著些什麼?
就好比那日事發之後,她以為他會將她交給夷離畢院嚴刑逼供,誰曾想,對方卻把她弄到了這個鬼地方。
她真希望自己已死於他的刀下,如此就不會聽到那瘸丫頭的一番話。正如對方所說,如果她死了,即便他找到了王姐,二人的緣分也盡了,以王姐的固執,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可這是什麼見鬼的理由啊?
她一直幻想他是顧念舊情,哪怕是一絲憐憫也好。而事實卻是那樣的殘忍,居然又是為了王姐!留著她這條小命,只是為了給王姐一個交代麼?這就是她得以苟延殘喘的全部原因……
不,她寧可死,也別指望她澄清一個字!她要毀了他最後的幻想!恨自己那一瞬間的懦弱,為什麼沒有逼他出手,只要激怒他,這對毀了她一生的姦夫婬婦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然而,她又在為刻意隱瞞的事實而鄙視自己,她懦弱,不敢承認她曾經對王姐,對他,乃至對於壽哥所做的一切。即便他負心負義,她還是放不下他,既然說與不說都逃不過一死,那又何必將自己在他心目中本就狼狽的印象摧殘得更加不堪呢?
唯一叫她不甘心的是,這樣一來反倒便宜了耶律習寧。對方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她卻不能指出這個背地裡興風作浪的罪魁禍首……
飛雪如絮,滿院的瓊枝宛如盛開的萬朵梨花,青石鋪就的便道上,再次響起了馬蹄的脆響。
大木末循聲望去,毫不意外地望見了那抹叫她愛恨交織的身影。五花駿馬,千金貂裘,如一陣風兒般蕩過視線,隔著千重雪幕,萬桿虯枝,遠遠地看著他在瓊台前下了馬,闊步登上了明王樓。
一隊奴僕抬著沉重的書箱,尋著飛揚蹄印狂奔而來。個個累得氣喘吁吁,在潔白的雪地上留下了一片泥淖的腳印。
帶著幾分不屑,忍不住冷嘲熱諷:怎麼,忽然轉性了麼?一向偏愛舞刀弄棒的他,也學起了人皇王,開始舞文弄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