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相逢,又匆匆擦肩,從那以後大木落再也沒有在橋頭支起粥棚。手握鸞鏡凝望著鏡中的花容月貌,懷疑那兩個無賴是佛祖專門派來點化她的。
美貌自有美貌的苦處,平庸自有平庸的難處,本沒有優劣之分。個人有個人的業障,因為生就的那些非比尋常的特質,在這塵世間注定要走那一條不同尋常的路……
不由想起穆香雲。穆爺把一切都看得很淡,可她為什麼從沒有想過出家剃度?是她的心被俗世的偏見染著,生出了淨與垢的妄念。把山門視為高貴,將娼門視為低賤。
一切「智識」皆是假說,一切認識、經驗、信條都是際遇之下不知不覺的染著。世間眾生皆被業力捆縛,尊卑只是一種不實的感覺,原無高低貴賤之分。苦與樂,好與惡只是眾生無始劫來迷失真性,幻化的一場夢。
提筆在紙箋上寫下一行佛偈:法本法無法,無法法亦法。今付無法時,法法何曾法?
信手撫過琴弦,愜意彈起久未彈奏的《幽蘭》,忽然感覺自己變成了透明的,安然清淨,仿若琉璃。在那一刻,終於發現了自己……
婉轉的琴聲掠過朱紅的絲帶悠悠蕩過院牆,街市上急促的馬蹄突然在門外停了下來。直到樂曲結束的時候,不知誰人輕輕叩響了院門。
「主家開門!」院外飄來一縷清亮的男聲。
大木落微微將窗子推開一條縫,呼氣哈了哈冰冷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問道,「誰在外面?何事敲門?」
「我家主人有一事相問,問過便走,懇請主家開門一敘。」
大木落猶豫了半晌,感覺問話的人彬彬有禮,不像是大奸大惡之徒。索性應了下來,披了件袍子疾步走出門外,利落地下了鎖信手推開院門。
「哦,姑娘,方才是你在撫琴麼?」
大木落抬眼一看,問話的正是當日在橋頭搭救她的那位「老爺」,趕忙作揖一拜,「小婦人這廂有禮!承蒙大人當日在橋頭出手相救,大人想是認不出我了。」
「你是——那個開粥鋪的女子?」微皺起黧黑的面子。
「是,正是我。」將門推至大開,舉步迎出了院外,「此時天色已晚,不知大人突然到訪所為何事?」
「哦,也沒什麼大事。只因聽到那曲《碣石,幽蘭》,想問一句,這曲子是何人教授於你的?」男人揚手捻著唇上的一撇髭鬚,望著黑暗中女人的臉。
「是當初住在這所房子裡的盲眼先生傳授給我的。」直覺事有蹊蹺,不得不留個心眼。
「哦,原來如此。」男人看似有些失望,拱手一拜,「多謝,多謝,不打擾了。」
那日出手相救的年輕義士忽然開了口,「小嫂子是渤海的老戶,可曾聽說過這城中有座『留夢閣』?」
大木落心中一驚,怔了片刻,左顧右盼,終於硬著頭皮將一行四人讓進了小院。一邊掩好院門,一邊說道,「大人與那『留夢閣』有何淵源?進屋喝杯茶,坐下來慢慢說。」
四人相互交換了眼色,拂去風塵,相繼踏進了房門。轉身正要寒暄幾句,冷不防被「小寡婦」突然揚起的素麗容顏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