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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卷 V336 文 / 血瞳琉璃夜

    當然了,任中炎和任中垢兩兄弟的表情,是探測,是衡量,是算計。舒虺璩酉兩人每一次的眸光的投注,都在衡量著,這個女子,可以給他們帶來什麼樣的好處,以及,他們應該將這個女子擺在什麼合適的位置,既能壓抑住她的鋒芒,而又能心甘情願地為他們所用。

    如果說,任中炎和任中垢的眸光,是瞭解,是算計;那麼,任中銀有意無意投射來的眸光,卻是發自內心的痛楚,還有憐惜。

    在他看來,這個女子的身上,彷彿深霧一樣的籠罩著一層深深的悲哀。與其說,她是在懷念烈昊天,倒不如說,她是在自責,她是在自責,始終沒有能挽回那個人,沒有能令這一場干戈化為玉帛……

    任中銀知道,這複雜得難以解釋的感覺,彷彿毒蛇一般,無時無刻,不在啃噬著洛暖心的心,令她自責,令她難受。而今的她,不論身與心的支持,都已經到了極限。以至於,每一次的注目,他都會在心裡產生一種恐懼,他是真的怕,怕這個女子,堅持不到他想要等到的那一天,那一刻……

    滴水穿石,水落石出。到了那時,他將會替這女子,討回一切的公道……

    手中的杯子,再一次舉起。任中銀遙望洛暖心,唇角的弧形彎了彎,聲音低沉,卻不失威嚴地說了句:「怎麼,太子在上,銀元帥還有心事不成……」

    任中銀的話,很沉,很不悅,當然了,這並非刻意裝出來的不悅,事實上,就在他看到那個女子,如此荒涼頹廢地坐在一側,如此悲哀地凝視著天地萬物之時,他的心裡,就揪起一般的難受。他不願意,不原意這個女子,會如此的放縱,如此的不顧自己。

    洛暖心就在任中銀的這一番話裡,驀然一驚。

    要知道,在主上的面前,心不在焉,是為大不敬。此時的洛暖心,雖然並不怕任何人,或者任何事,可是,也不願意無故地得罪任何人,還有任何事。

    於是,經過任中銀刻意提醒的她,驀地抬起的眼皮,蒼白的臉,就在一瞬間滯住了,還帶著茫然不知所措表情的女子,扯唇,淡淡地笑了一下。

    手中的玉杯再一次舉起,洛暖心重新換上了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也不望任中銀,只是望著坐在首座的任中炎,輕笑:「屬下失儀,還望太子恕罪……」

    任中炎緩緩地笑了笑,搖頭,然後也舉了舉手中的玉杯,兩人示意,然後一起,一飲而盡。

    洛暖心的頭,再一次地垂下了。要知道,現在的她,沒有任何心思,去應付眼前的什麼太子,她的整顆心,都落在了那個所謂的天暮山之上,心心唸唸地在想著,要怎麼樣,才能去到那個虛無縹緲的地方去……

    一想到夢中的情形,洛暖心的心,就彷彿有刀在割。小藍臨去之時,曾經指明地點,可是,這麼長的時間,她都究竟在做些什麼啊?

    和人談了一場無疾而終的戀愛?還是被人傷害得體無完膚……

    又有某人的臉,慢慢地浮上心頭,洛暖心用力甩了甩開,忽然之間,不敢再想下去。不想了,再也不想了,她再也不想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耽擱,現在,或者是下一刻,她就要想辦法去到藍埏的身邊去……

    時間就像流水。可是,你卻永遠無法觸摸同樣的流水兩次,因為已經流逝的流水不會再來,所以,這世上,才有一句話,叫做覆水難收……

    同樣,洛暖心也絕對不會在同一個人的身上,錯兩次。因為若說錯第一次,是天真的話,那麼,重蹈覆轍的那個人,就是愚蠢到無可救藥……

    洛暖心握緊了手中的酒杯,慢慢地下定了決心。

    「三皇弟,看來,這銀元帥,的確是心不在焉啊……」這一次說話的,是從地任中炎下首的任中垢。自從兩兄弟暗中達成了不為人知的協議之後,任中垢就自覺地站到了任中炎的一邊,想一起借勢,打擊這個向來為自己所忌諱的皇弟。甚至在必要時,給予致命一擊……

    手中的杯子,被任中垢翻來翻去。他的神情,在燈下,顯得縹緲而且出塵。他望著洛暖心,忽然之間,就輕笑起來:「我怎麼覺得,這銀元帥望著三皇弟的眼神,就彷彿是看到聖意一樣啊……」

    「有麼?」任中銀無聲無息地喝完杯中酒,冷然一哂。再開口時,卻是對著眼神狐疑的任中炎,他說道:「皇弟我和銀元帥同在邊關禦敵,銀元帥年少,而軍情如火,戰事則不可緩,所以,臣弟身為一帥之首,有責任提醒銀元帥身上的義務,並有必要糾正他某些致命的錯誤……」

    任中銀的話並不重,可是,此時聽在任中炎,還有任中垢的心裡,兩人均是臉色一變。

    要知道,一軍之帥受命於王。所以,理當聽命於王,忠君聽命,原本也無可厚非。

    可是,現在的任中銀和洛暖心,同執帥印,兵分左右,則調度方遒,權利相當,可是,任中銀卻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是在提醒他們二人,這銀八,已是他的臣下之將……

    兩人同時回過頭去,卻只看到那個手握玉杯的洛暖心,神情呆滯,心不在焉,彷彿任中銀方纔的那一番話,根本就沒有聽到她的耳裡去一樣……

    事實上,這一番話,洛暖心是真的並未聽進耳裡去。應酬任中炎和任中垢兄弟,使她感到不耐,而此時的她心裡想的是,不知道自己請寧軒幫助她尋找的番外圖紙,可到了手中?而天暮山那個地方,究竟是在某個並未被人發現的角落,還是在縹緲的遠山千里之外……

    洛暖心卻不知道,她如此的表情,落在三個男子的眼裡,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算計。

    看到洛暖心巋然不動,對自己的話毫無反應,任中銀率先輕輕地鬆了口氣。

    要知道,在他說出那番話的一瞬間,他手心緊握,幾乎深深地嵌在皮肉裡。要知道,他有多麼的怕,多麼的怕,那個從來都不曾輸於他人片言隻語的女子,會當眾反駁……

    可是,洛暖心還是異乎尋常的沉默。那樣的沉默,彷彿是獨立於塵世之外的淡漠,還有頹廢,任身邊花開花謝,潮來潮去,可是,在她的心裡,絲毫不會留下半點的印記……

    那個曾經鮮活明亮的,那個曾經嫉惡如仇,敢愛敢恨的女子,那樣如火如烈的性格,終於成了過去,而過往的一切,終於消失在雲天之間,無跡可尋……

    回想起無數和前塵往事,回想起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元帥,想起她曾經的執著和放棄,任中銀的心,不由地又痛了一下。要知道,難令這個女子如今的這副樣子,他也是有著間接的責任的,只願自己的這一孤注一擲,能幫得了她……

    而任中銀的話,還有洛暖心的表情,落在任中炎和任中垢的心裡,就又是一番註解了。

    要知道,洛暖心秉性遇強愈強,從來不輸過任何人,這是任中炎和任中垢都心照不宣的事實。可是,而今坐下兩個下首的年輕元帥,淡漠如秋後落紅,沉默如絕頂之冰,就如此時,她雖然就坐在你的身邊,可是,卻給人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遠的、淡漠的、沉重得彷彿磬石壓在心口的感覺——這並不是一國之帥應該有的風度,也不是那個曾經囂張得只看得到天的年輕的囂張少年,銀八該有的態度。

    抑或,她究竟是受到了怎樣的威脅,他才會如此的心如死灰,如此的任任中銀為所欲為呢?

    她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了任中銀的手裡?還是,她被任中銀,用一種不為人知的方法,控制了……

    整個宴席之上,四個人,懷著四種不同的心事,到了最後,寒暄變成負累,烈酒變得無味。那樣的味同嚼蠟的感覺,使四人的眸光流連之間,都帶著一種不能言傳,只能意會的微妙感覺。

    就好像是繁花落盡,夏炎冬冷,他的腳步,就在你的身邊,可是我們卻總是無法預測,他的話題,會在哪一分,哪一秒,落到你的耳裡一樣。

    堂上的歌舞,換了一茬又一茬,然而,不論是輕歌,還是曼舞,都無法令這些各懷心事的人提起半點的興趣。

    濃郁的民族風情,那些在塞外長盛不衰的豪放歌曲,看得眾人都是索然無味。看到時機差不多了,一直垂著眸子的任中銀終於抬起頭來。他的手,伸在桌邊,暗中地做了一個動作,然後,隱在黑暗中的人,輕輕對點了點頭。一個無法為外人知道的默契,就此形成。

    曲聲揚,歌聲停,整個空間之中,忽然就響起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清越曲調。任中炎和任中垢都是長年浸淫此道的人,此時,乍一聽到如此特別的樂曲,登時全部都應聲抬頭。

    鋪著紅色地毯上的小小舞台之上,空無一人。然而,隨著音樂聲慢慢變得清越,嘹亮,一行身穿著月白色舞衣的女子,終於輕掀簾,舉輕步,輕舞而出。

    那歌,則是在人後響起的,彷彿是醉月的聆聽,彷彿是輕風的舒緩,只一句開,就將在場的人們,帶入了無邊的月境之中。

    而那個年輕的女聲,純淨,純潔,彷彿是月之精魂,正將一段流淌在月下的情愫,在眾人的面前,慢慢地鋪展開來。

    可是,那個聲音乍一響起,任中垢,任中炎,包括洛暖心的臉色,卻都驀地變了……

    那是一首三人都曾經都聽過的歌,那甚至是洛暖心曾經在蘭心居裡唱過的[荷塘月色]……

    三人齊齊抬著,只看到一個面蒙輕紗的女子,正染一身的雲淡風輕,踏歌而來。明亮的燈光,灑滿室的如水光芒。那樣的幾乎是帶著淡然溫和的光暈,斜斜地映射在她的臉上,露出了她光潔如滿月的額頭,那燈光,也照著她白色的裙紗,無風而動。

    而她姿態優雅,氣質高潔,那樣輕盈的移動,更像是在雲端飄渺的白雲一般,與世隔絕。曼妙得如同冰落泉水的歌聲,從她的甜潤的喉間逸出,帶著近乎溫暖的吟誦,但是,更多的,卻是一種近乎蠱惑人心的誘惑。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

    那個女子,輕舞淡歌,淺吟淡唱,宛若三月的明庶風,無聲而來,遺世而獨立……

    「剪一段時光,緩緩流淌,

    流進了月色中微微蕩漾。

    彈一首小荷淡淡的香

    美麗的琴音,就落在我的身旁。

    螢火蟲點夜的星光,

    誰再為我添一件夢的衣裳。

    ……

    歌有餘韻,繞樑三日。

    不知道是因為歌喉動人,抑或是美色當前,總之,自從看到那個有著絕世容光的女子乍一出現在眼前,任中炎和任中垢兩兄弟的臉色,都是輕輕地變了一變。下一刻,他們面面相覷,神色都不由地一凝。因為,他們認出來了,這對舞當歌的女子,就是他們那一晚,在樓裡踏歌而來的白裙女子。

    人未變,歌未變,變的,只是場合,變的,只是人心。

    如果說,他們沒有記錯的話,那一晚,這個女子,曾經當街痛斥自己的哥哥,不願意成全自己的愛情。而那個所謂的「哥哥」,很可能就是眼前的年輕元帥,銀八……

    任中炎和任中垢勉強地抑制著心內的各種情緒,此時,不約而同地抬首,只看到洛暖心原本蒼白無色的臉,正因為激動和憤慨,而隱隱的發青。

    一首荷塘月色,被這女子,完美地演唱出來,真的是悅耳動聽,余間繞樑。洛暖心相信,那樣的好聽的嗓音,那樣的傾情的頌唱,即便是二十一世紀的當紅明星,都會自愧不如。可是,這歌,貌似是自己先唱的吧……

    真是的,見過盜版的,還沒有見過如此明目張膽地盜版的……

    手洛暖心的手,握緊又再握緊。那個可惡的人,究竟還知道她多少東西,究竟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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