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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卷 V335 文 / 血瞳琉璃夜

    可是,無論以後如何,都要請你記得,紫檀未滅,我,亦未去……

    驛館之內,燈火通明。舒虺璩酉任中炎和任中垢悄悄地派出去的人馬,正在陸續返回。當然了,他們帶回來的,也是各種不同的情報。

    任中炎和任中垢相對而坐,神情嚴肅。消息,不停地由四面八方彙集而來,而每隨著越多的消息的到來,任中炎和任中垢的心裡,就會感覺沉重一分。

    任中銀,在邊關將近一年,早已培植了大量的實力,種種跡象看來,那個所謂的少年英俊的元帥,早已被那個權傾邊關的三皇子任中銀架空,資料顯示,每一次的重大決策,非任中銀在場,絕不能達成協議……

    挾持一國的元帥?架空一邊關主將……

    任中炎和任中垢面面相覷,神色都逐漸嚴肅起來……

    看來,邊關的事,還是超出了他們的意料之外,看來,那個所謂的三皇弟,還是超出了他們的意料之外……

    要知道,為政之道,信不是第一,守也不是第一,未雨綢繆不是第一,決戰於千里之外,也不是第一。

    為政之道,第一是要狠,第二,是要絕。如果缺少了這兩相東西,哪怕你智慧如天,哪怕你才華蓋世,哪怕你圓滑精絕,哪怕你怎樣的精於算計,到頭來,都只不過是為別人做了嫁一場,都只不過,將自己的命,白白地送到別人的手裡……

    看來,那個叫做銀八的年輕元帥,在他們的老謀深算的三皇弟任中銀的眼裡,就彷彿一個初入塵世的少年,無論對方是懷著怎樣的雄心壯志,無論對方是如何的出塵出眾,到了他的手裡,卻就如機靈面出的孫猴子,遇到了老謀深算的如來佛。

    所以,那個少年元帥,永遠都跳不出任中銀的手心,此時的他們,即便是拿著整個天下來威脅那個少年,得來的,也是一無所有……

    任中垢的手心,在袖間慢慢地握緊。他的神色,也一分一分地嚴肅起來。看來,他要進行最後一次的試探,如果說,那個少年,真為女兒身的話,如果說,真有把柄被他握在手裡的話。他會對著即將到手的皇權發誓:助那人,一臂之力……

    「二皇弟,你怎樣看?」任中垢的身後,是眼神陰沉不定的任中炎。他當然知道,自己的皇弟在打著什麼樣的主意。可是,此時,他的二皇弟計算落空,任中炎卻沒有一點要開心起來的樣子。

    忽然之間,有疑慮就湧上了心頭。他忽然想起,那個臉色一向蒼白得幾乎透明的年輕元帥,有著異於常人的決斷力,寧折不彎。而且,他的手段,也是出眾,決勝千里而不形於色……忽然間,就想起了和那少年的兩番接觸,那樣的沉著穩定,那樣的成竹在胸,就連他精於算計如自己,在那個少年的手中,也是偷雞不成,反蝕了把米……

    那樣的人,真的那麼容易被人掌控在手心裡麼?那樣的人,真的會心甘情願地做別人的傀儡,這一生,都看著別人的臉色俯首帖耳?

    不,這不是那少年的性格。又或者說,這裡面,一定有什麼隱情。

    「大皇兄……」聽到任中炎呼喚,任中垢驀然在燈下回首,已經斂去了光彩的眸子,一如平日的溫和淡定,他望著自己的兄第,眸子裡,有什麼暗湧閃過……

    「我不相信……」那樣的話,從兩個天之貴胄的口中吐出,帶著十二分的冷意。乍一聽到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話,兩人都有短暫的呆怔,然後,面面相覷。

    笑,也是一起的,而那兩個向來彷彿矛盾阻合體一般存在著的皇子,生平第一次,達成了一種不為外人所知道的協議——那就是,無論於公,還是於私,兩人,都必須助銀八,一臂之力……

    冷月逝,薄暮淺。

    當一片天地之間,都陷入短暫的黑暗之中時,洛暖心忽然之間,在平日所睡的床上,一驚而起。

    眼前,燈光如水,水如天。照射整個空間,那樣的溫潤的光芒,更像是一種無聲的撫慰。撫慰著這個噩夢醒來的女子,不再經受太多的驚擾。

    火盆裡的火,還沒有熄,想來是誰,趁她睡著的時候,又換了一次。熏香的味道,還是她所喜歡的那種淡薄的清涼氣息,聞在鼻子裡,滲入肺腑,整個人,都由迷惘,慢慢地變得清醒。

    額頭一片冰涼,洛暖心伸手一拂,卻是冷汗一掬。她擁著舒適的錦被,感覺著身上早已濕透的衣衫,心裡,猶在跳躍不定……

    方纔的那麼一夢,猶在眼前,而藍埏幽怨的、痛楚的眼神,卻是此時的黑暗之中,

    她夢到,她的小藍,在那一片冰雪之巔,被粗大的鎖鏈緊緊地鎖在雪峰之上,而他的上身,則是裸——露著,本來沒有體溫的身上,全部都是冰雪的殘屑,凍得他,眉間結冰,臉色僵硬。

    可是,神罰卻從來都不會如此簡單。洛暖心看到,有一隻巨大的鳥,正從遠方的雲端飄來,他展翅而落,直向著藍埏衝去。洛暖心的一聲驚呼未停,就見那隻大鳥的手,生生地撕裂的藍埏的胸膛,然後殘忍地掏出內臟,大啖起來。

    鎖鏈,被劇烈地晃動著,藍埏的臉,因為極度的痛楚而扭曲,而他的全身,都在因為疼痛,而痙攣。可是,那隻大鳥,卻露出殘忍的笑來,一邊笑,一邊更快地掏出藍埏的內臟,快速地食入口去……

    洛暖心的驚呼,猶如薄暮縹緲。而她的不顧一切的阻擋,更像是輕雲上的輕舞,對於眼前,正在進行著的東西,有心無力。

    洛暖心忽然之間心慌起來,原來,這就是天暮山麼?原來,她的小藍,每天都在忍受這樣的殘忍到極度的折磨……

    內臟被饕食一空,那個大鳥重又展翅,尖笑著,一掠上了雲端,直向著遠處的雲端飛去。

    那裡,是碧落的九重天,在羲和沒有駕駛著金烏馬車巡天之前,就只有祥雲輕繞,五珍生輝。那裡,住著主宰天地的神祇,高高在上,俯瞰眾生。可是,洛暖心卻相信,那些生命早已超越天地輪迴的神祇們,心中並沒有蒼生。此時的他們,應該正在欣賞著塵世的殺戮,欣賞著小藍的痛苦……

    看到大鳥展翅西去,藍埏忽然痛苦地扭曲著臉,痛苦地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內腹,望著那跌落在冰雪之上的刺目的嫣紅,心中,痛楚不止。

    洛暖心痛極而泣,痛極而動,可是,待她撲上前去,猶如之前的數次一般,一下子就撲了空,沒有任何阻力的身體,輕易地撲倒在雪地上。沒有冷意,甚至沒有寒意,只是一陣風吹過,她的身體,就輕飄而起,直向著遠天飛去。

    遠天的在羲和,駕駛著金烏馬車,巡天而來,天地間,光彩復生。整個雪峰,更像是一顆耀眼的明珠,明亮,璀璨,不可方物……

    洛暖心的身體,就隨著輕風輾轉,她身不由己地在風裡疾退,卻哪怕是用盡最後的力氣,都還在呆呆地望著那個腹腔之內,正慢慢地生出另外一副內臟的藍埏,心裡的痛意,霎時如潮水一般的湧來……

    忽然,彷彿累了,彷彿痛極,藍埏的頭,緩緩地垂了下去,一分一分地垂下的唇角,在洛暖心的深深的凝視之中,忽然間,淺淺地吐出了兩個字。

    那樣的沒有一絲聲音的呼喚,卻震驚著洛暖心的靈魂。她的淚水,忽然間不可抑制的滑落,忽然,不可抑制地落入遠來的風裡。

    雖然聽不到,可是,藍埏口裡的字,她卻是看出來了。他在叫:「女人……」

    在覆滿冰雪的冰峰上,輾轉飄零,洛暖心的淚,不停地落下。

    小藍啊,你從來都不曾出現在我的夢裡,也不曾給我一言半語,你可是因為怕我看到你而今的樣子……

    小藍……

    洛暖心的淚水,再一次洶湧而出。她用手撫著心口,卻感覺到,心口猶如刀割一般的痛楚——小藍……

    小藍,小藍就是天暮山,可是,這個天暮山,究竟是在哪裡……

    任中銀在宴客。

    滿席的杯盞交錯,賓主皆歡,可是,三個皇家貴胄的眼裡,卻都不時地落在那個陪坐在一側的,瘦弱蒼白的少年的臉上。

    洛暖心明顯的沒有睡好。

    明亮的燈光,照在她的深黑色帥服上,襯得瘦弱的她,更加的沉靜,以及沉默。有一種肅肅莊嚴的意味,伴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傷,倒映得明燈的光,都顯得灰暗。

    她的眼底,是掩飾不住的青黛的顏色,她的臉色,相對於前幾日看到的蒼白無色,瘦弱不堪,進而逐漸演變成了一種近乎灰的頹廢。那感覺,彷彿是秋落一地的荒涼,沒有冰雪覆蓋的殘枝,恍恍惚惚,迷迷蕩蕩。看不到雨潤的時節,冷得刺骨的頹廢。

    那種感覺,彷彿一種叫做「活力」的東西,正從這個少年元帥的身上,生生地剝離,然後,將現在變成一種過去。那一種過去的名字叫做「哀莫大於心死……」

    三兄弟的懷著不同心思的眸子,同時投射到那一抹的黑上,臉色,也不約而同地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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