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子,輕輕地舞著,然而,她的眼裡,卻彷彿只有任中銀一人,而那緩緩流淌的歌兒,更彷彿是她欲說還休的情愫……
任中炎和任中垢的眸光,漸漸地沉了下去,這個女子,可是將水銀威脅洛暖心的最有力的籌碼麼……
也是啊,自幼就視做眼珠一般的幼妹,卻喜歡上了自己的對頭,面且,對方還是一個絕對給不了她幸福的人。舒虺璩酉這樣的事,不論發生在任何人的身上,相信當事者,都會痛徹心扉吧……
任中炎和任中垢望了一眼正和任中銀眉眼調笑的舞姬,忽然之間,就開始瞭解洛暖心的苦衷了……
看到那個可惡的人,翻唱著她隨口唱出來的小曲,洛暖心臉色發白,隱隱冷笑,卻始終強自忍受著,一言不發。
如果說,洛暖心的沉默,是代表了容忍和無奈的話,那麼,任中炎兄弟的沉默,就代表了自以為是的明瞭,還有算計。
看到時機成熟,任中銀望著徑直舞到他身邊的舞姬,扯起薄唇,微微一笑。俊顏如冰,千秋萬代傾城。特別是那樣的極具誘——惑和感染的一笑,生生地晃花了年輕舞姬的眼睛。使得那女子不由地又上前一步,下意識地向任中銀靠了一靠。
任中銀的紫眸之中,帶著靜海一般的溫和光芒和一種意味深遠的笑,長手一伸,輕輕地撫了一下那個舞姬的小蠻腰。
可是,他的手下即使動作ai昧,眼睛,卻是望著任中炎、任中垢二人。安然而且隨意,就彷彿天生,他就是一個如此不分場合的人……
舉手之間,放在面前的酒杯,被信手拈起,他湛藍的眸子裡,再一次露出一抹難解的笑意,忽然之間,輕飄飄地扔了一句話出來:「皇弟遠來邊關,長年真想不到,還有和兩位皇兄對飲的一天。要知道,自從那年從天暮山歸來之後,咱們三兄弟,還從來沒有好像此時一樣,暖爐對飲,欲求一醉了——兩皇皇兄,來,為弟的,敬二位,我們不醉不歸……」
任中銀的話,雖然雲淡風輕,其實,卻是一針見血地直指數年前的一段過往。聽了任中銀彷彿隨意,又彷彿意有所指的一番話,任中炎和任中垢二人,均是暗中惱怒。
要知道,任中銀所說的數年前,就是他少年學藝歸來,然後被這二人數度伏擊不成,然後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三兄弟齊聚一堂,對酒當歌的情景——當然了,帝王家的兄弟誼,永遠都是沾血帶淚的,他們所記得的是,那一次的毒,任中銀沒有喝下,反倒是任中炎,卻因為數毒齊發,終於變成了要在新月之夜殺人嗜血的惡魔。
此次,任中銀舊事重提,無外乎是在警告這二人,無論他們想在他的眼皮之下玩什麼花樣,那麼,最後的結果,仍然是和數年前,如出一轍。
明亮的燈光下,可是清晰地看到任中炎深藏匿在眸子深處的悲哀和憤懣;而任中垢,雖然表面還在微笑著,微笑著敷衍,可是,內心深處,卻更加堅定了要爭取洛暖心,架空這個三皇弟的決心……
兄弟對酌,對酒當歌,可是,他們的心心唸唸裡,卻都在殫精竭慮,妄想獨得天下,將他人置於萬劫不復的境地……而眼時任中銀明顯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話,更令這二人覺得,不論是脅迫銀八,還是這凌言厲語之間,都在暗示著一件事——那就是,以前的仇,他都記得,他們手中所握有的一切,他從來都不準備,放棄……
高堂明燈之下,任中炎和任中垢兩兄弟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眸子深處,都是對方才能看得懂的複雜意味——既然任中銀不仁,也就別怪他們無義……
而眼下,爭取任中銀,顯然就成了重中之重……不過,這在之前,似乎很難,可是,在現在,卻或許是輕易而舉——知道了病之根本,當然就可以對症下藥,那麼,收復這個銀八,還不是時間的問題?
得一謀士,彼安天下,得一忠良,如得右臂,得一名將,如虎添翼,但得一元帥,則可穩固江山……
然而,不同於二人反應,任中銀的將這一番早已度踱周全,不引起洛暖心猜忌,卻又恰好地觸動她的話一經說出,他的手,更重地按在了舞姬的腰上——女人,這是我可以幫你的,只是,你自己的反應,千萬要給力一點,才行啊……
然而,洛暖心的整個人,都呆了一下,具體地說,就在任中銀摟緊那個舞姬的腰,輕飄飄地丟出那「天暮山」的三個字時,洛暖心就開始什麼都聽不到了。
天暮山……
原來,真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麼……
原來,這個可惡的任中銀,卻是知道那個所在的嗎?
一縷說不出驚喜還是冷酷的光,從洛暖心的眸子裡,輕逸而出,她直直地望著任中銀,忽然之間,意識到,這個答案,竟然會來得如此的輕易……
於是,她,那個勝日王朝史上,最年輕的元帥,越千年時光而來的女子,第一次,忘記了在任中炎甚至任中垢的面前保持風度。酒杯「啪」的一聲跌碎,人跟著長身而起。
三兄弟同時回首,只看到那個臉色蒼白,一直以來,一言不發的少年元帥,在看到自己的「親妹」被任中銀攬上腰時,奮而推酒杯而起。臉色蒼白的女子,眸子裡隱隱有光在閃,看到三人同時望了過來,她語氣急促而又冷漠地說道:「三王爺,屬下有話要和你說……」
三王爺,屬下有話要和你說……
乍一聽到這個稱謂,三兄弟同時抬頭。任中炎和任中垢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眸子裡,都是不可抑制的光芒——看來,這個親妹,在這個少年元帥的眼裡,確實有著不同尋常的份量,那麼,他們是不是應該另闢蹊徑,從他這個親妹的身上著手呢?
看到洛暖心一驚而起,任中銀只覺得,在方纔那並不漫長的等待中,衣背都已經汗濕……
天知道,要算計這個女子,又是件多麼艱難的事?她有著一雙冷醒的,可以洞若觀火的眼睛,她有著,機智百出的心計,甚至,她的智慧,並不是在場的人,可以用常理來評判的……
可是,她終究還是落入了自己的算計不是……
任中銀的眸子一暗,並沒有因為這女子落入自己的算計而顯得開心。相反,在他的內心,更多了一重鬱鬱之意。看來,他還是沒有猜錯,這女子,還是如此的重情,還是如此的令人一眼,就可以看透……
於是,他在洛暖心抬頭的一霎那,在她用幾乎可以殺人的眼神,定定地對上自己時,任中銀的手,不動聲色地放開了那個舞姬的腰,然後在洛暖心的怒視之下,不動聲色地正了正身子:「銀元帥確定有話要和本王說……」
這個可惡的人啊,洛暖心氣向幾乎磨牙。可是,礙在任中炎兄弟在場,她只好收斂著怒意,用幾乎僵硬的聲音說道:
「不錯,銀某希望是現在……」
整個過程,洛暖心都在用幾乎可以吞噬一切的眸光,怒視著那個可惡的人,雙手緊緊地握在袖中,眸子裡,是不顧一切的光芒。任中銀,向來居心叵測的你,為何,總是一再觸及她的底線……
天暮山那個地方,你若早就知道,卻為什麼到現在才說……如果你故意隱瞞,卻又為何在此時,在任中炎我任中垢的面前說出?
「可是……」效果,是意料之中的。而且,洛暖心的表情,比起他先前的預料更加的過激。可是,任中銀還是不敢放鬆。
他轉過眸子,故意忽略洛暖心急切得幾乎是迫切的眼神,望著任中炎,略微遲疑。他微微地搖了搖頭:「太子在側,難道銀元帥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已經有些逾越了麼……」
「你……」洛暖心氣極。這個任中銀,見過令人討厭的,還沒有見過如此令人討厭的……
什麼叫逾越,什麼叫過分?人都說勝日皇朝的三王爺耳目遍佈天下,大小事務無所不知,難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早已叫人暗中查訪這個叫「天暮山」的地方嗎?
可笑的是,他一直揣著明白裝糊塗,到了此時,才想要說出來,吊自己的胃口……洛暖心幾乎是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任中銀。可是,再看一眼對方氣定神閒,明顯不將自己放在眼裡的神情,洛暖心隱隱漲紅了臉……
質問的話,就在唇邊,可是,洛暖心卻生生地忍住了。
不在喜悅時許下承諾,不在憂傷時做出回答,不在憤怒時做下決定。這是洛暖心的信條,也是她的原則,所以,此時,她才能習慣性地打住,用來緩和情緒。
只是,這筆帳,她記下了……
任中銀……
她倏地轉身,面向任中炎,微微抱拳,以冷清卻不失急切的的語氣說道:「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