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眾人眼前一花,劍光閃,閃絕世鋒芒。舒虺璩酉洛暖心身子巋然不動,右腕卻陡地旋起,手中的利刃「刷」的一聲,迅雷不及掩耳地越過眾人,削下那人的髮絲,最後插在固定帥營的圓柱之上。
劍鋒搖曳,閃萬千清光,一時間,所有的人,都被洛暖心身上霎時爆發出來的力度,還有殺氣所震驚,盡皆無語。
女子蒼白的聲音,在大帳之內,冷冷地響起,似乎每一個字,都帶著詛咒般的恨意和冷意。她說:「我,銀八,自此之後,和太子殿下,勢不兩立,不死不休,如違此誓,願死無葬身之地……」
洛暖心的聲音,並不高,可是,卻剛好能送入所有人的耳裡。那樣的突然由悲慟淡漠起來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帥帳之內,竟是蒼涼無比……
她的臉色,也很平靜,平靜得可怕,明明很溫和,很安靜的聲音,就好像是春末落下的最後一片花瓣一樣,雖然已經失去所有的艷麗,卻給人一種山高夜寒一般的悲涼……
是誰,把誰的心掏出,碎了一地……
烈昊天沒有說話。如果說是痛,他寧願自己痛死,如果說是凌遲,他寧願自己忍受千刀萬剮,可是,他卻受不了,這個女人,用這樣的語氣,這樣和他說話……
從單純的愛,到心成灰燼的冷漠,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心涼?
究竟是誰,是誰把誰的真,真的當真?又是誰,在為誰的誰,心如死灰?
一句話說完,洛暖心就在帳前轉身,然後,越過眾人,走入無邊的黑夜裡……
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在某處出現了錯位的交集,然後再回到自己的軌道之前,彼此錯開,越走,越遠……
沒有人知道,她的身後,烈昊天的心,就像是緊繃的細線一般,生生地被劃拉著,她每走一步,他的心,就被扯痛一下……
任憑這個世界繁華又落寞,花開又雨下,可是,你的愛不在,而我,也不必在……
傷透了的心,涼透了的心,還有什麼,在不停地吟唱。那是的固執的、幾乎是艱難的吟唱,是一首古老的歌,是一首永不褪色的宣言: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的手裡,不捨不棄——來我的懷裡,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裡,默然相愛,寂靜歡喜……
來我的懷裡,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裡,默然相愛,寂靜歡喜……
可是,自此之後,他們腳下的土地,已經被徹底割裂,她不會來,他也不會去,兩人間,不再相愛,也遠離了歡喜……
漫天的雪片,落在眉端,凝結在眼淚裡,可是,呼吸乍停,就如淚一般地消逝……原來,他們的這一場相愛,真正的短暫如寒外春雪,還沒有看到它鋪上漫天漫地的白,就已經消逝在不應該他出現地季節……
一切,都會變成過去,就如冬天的雪,終於融化在下一個春天裡,可是,她還是沒有能等來春天,就將自己的心,連同自己的愛,終於在塞外的冰雪之中,化為灰燼……
那個受傷的女子,帶著說不出的傷心和絕望,漸去漸遠。帥帳之內,烈昊天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暖心……暖心……
塞外的雪,彷彿無休止地落下,彷彿漫天都是陰霾,永遠都看不到春天一樣。他的愛,在繁花落滿地的秋末開始,卻在這塞外的寒冬裡被徹底地掩埋。
究竟是誰碎了誰的心?又是誰,毀了誰的愛?
烈昊天一步一步地走出營帳,站在漫天落雪的積雪上,只覺得心痛得就要撕裂。
身後,有人邁開輕俏的步子,悄無聲息地跟了上來。唇角無聲地抿了抿,烈昊天眸子一凜,瞬間就轉過了視線。
他的弟弟,可是來欣賞他的痛苦來了麼?那麼,如此深,如此深地痛著,如此深,如此深地絕望著,即便是嘲笑,也沒有什麼感覺了吧……
「皇兄——」身後,傳來一聲幽幽地輕歎,烈殞天上前兩步,和烈昊天並肩而立。漫天的雪花,在黑暗中無聲而落,只有冰涼的冷意,散在臉上,唇上,就彷彿最後告別的情人,留在我們唇邊的那個告別的、冰冷的吻……
烈昊天沒有說話。
身後,又是傳來一聲輕歎,有人在身後,幽幽地說道:「我知道,你很愛她,傷了她,你也一樣傷心——可是,皇兄,那個女人,她怎麼配和你站在一起……」
是啊,他的皇兄,驚才絕艷,舉世無雙,那個女人,既算不上傾國傾城的美麗,也算不上絕世傾國的本事,那麼,她憑什麼,能夠站在皇兄的身邊?
「我知道,在你的心裡,從來就沒有人能配得上我——當然了,除了你……」烈昊天忽然靜靜地苦笑了。
他仰望天際,仰望落雪無聲,有碎雪,落到臉上,融化後變成滿臉的冰涼,就好像是遺落在歲月角落裡的小小塵砂一般,雖然那麼的小,那麼的微不足道,可是,若真落到了眼裡,還是會有眼淚溢出。
輕輕地吁了口氣:「在我的太子宮裡,只要我一個月寵幸一個女人超過三次的,那麼,她不是死,就是失蹤——若是哪個女人懷上了我的骨肉——她的下場,則會更慘……我隨身侍奉的宮女,從來都沒有活過三個月過……多少年來,你都是用這樣的辦法,不讓我愛上任何一個女人……」
烈昊天靜靜地笑,可是,烈殞天的臉色,卻驀地變了變。
烈昊天還在說話,彷彿,憋在他心裡的話,都用一個盒子裝住了,一旦打開,就再也沒有辦法制止……
他說:「你知道的,生在皇室的人,生性都是涼薄,天生就是無心。那時的我,並沒有愛,對於你的行為,所以能容忍,所以,能一笑置之。那個時候,我還以為,是你不喜歡女人,可是,到了現在,我才明白了,你所做的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我好,都只是為了我的安全——可是,現在我知道了,你所做的這一切,都只是為了你,而我,居然縱容了你這麼多年……」
烈昊天靜靜地垂下頭來,低低歎息:「我錯了……」
我錯了,或許這錯,已是一生,或許這錯,到了下一世,或者下一世的下一世,我都無法解脫。
微微地閉了閉眼睛,眼前清晰地浮現出洛暖心一顰一笑的樣子,她的冷清,她的怒,她的美好,彷彿就如開在心靈深處那朵纖塵不染的蓮花一般,永遠聖潔而且高傲,永遠高不可攀。
「皇兄……」身後的烈殞天忽然微微地笑了起來:「皇兄,那個女子,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呢……」
烈殞天背對著滿室燈光,看不他的表情,可是,他的聲音,在此時聽來,卻有著隱隱的令人不安的東西。
乍一聽了烈殞天的話,烈昊天將手握在手心,任由指甲在手心裡,生生地折斷。他勉強抑制住自己想要洶湧而出的怒意,胸臆之中,長長地吸了口氣,慢慢地轉過頭來,對著烈殞天微笑:「她既然已經走出了我的視線,怎麼樣,我又能如何?」
「我知道,皇弟,你絕對不會放過她,可是,她卻也絕對不是任人擺佈的人……」烈昊天靜靜地望著烈殞天,一字一句地說道:「皇弟,她會令你大吃一驚……」
「那就要看一下,她還有沒有那個命了……」烈殞天忽然之間陰陰地一笑:「皇兄,那得看,她能不能活過今晚……」
那得看,她能不能活過今晚……
烈昊天就在烈殞天的這一句話裡,臉色驀地變得更加蒼白。內心,又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那個絕望無助的男子,忽然間手撫心口,又嘔出心血數升。
刺眼的殷紅,順著烈昊天的指尖,慢慢地落入那一片碎雪之中,如墨透砂紙。第一次,烈昊天沒有在自己的弟弟面前掩飾自己的窘態。他慢慢地抬起頭來,望著遠處迷濛一片的遠山和荒原,忽然間靜靜地一笑:「皇弟,若她去了,你以為,你還可以留得我的命麼……」
「我至所以到了現在還心神不滅,還能苟延烈喘,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冰雪之地,漫天的冷意,彷彿是春末的花香一般,在空氣裡,在身體的四周,環環流蕩,無孔不入。那個因為痛苦而臉部扭曲的年輕皇太子,忽然間再一次挺起了脊背,神色哀傷而且平靜地望著遠山荒漠,用極其淡漠的聲音說道:「那是因為,這個世界,還有她的存在……」
烈焰皇太子的神色之間,脈脈如水。第一次,他用如此溫和的語調,說出了一個彷彿是能祥於耳的事實,彷彿,再也無所顧忌,彷彿,再也不想掩飾。
暖心,就因為,這個世上,有著你的存在,所以,我將用我所有的力量,掙扎著想要活下去……
然後,再用我所有的生命,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