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昊天望著女子因為寒冷而蒼白的臉,心裡驀地痛了起來,他抿緊了唇,快步上前,一邊抖開身上的衣服披在洛暖心的身上,另外一邊除去自己身上的大衣,同樣披在她的身上,然後一攬她的肩膀,按在自己的胸口,低聲說道:「先離開這裡……」
聽得出烈昊天語氣裡的慎重,洛暖心不假思索地點頭,然後,她一邊披好屬於自己那件衣服,另一隻手,卻將烈昊天脫下的衣服,再一次幫他穿了回去,她幫他整理好衣衫,搖頭:「對,先離開這裡……」
烈昊天再一次想脫掉衣服的手,被洛暖心摁住了。舒榒駑襻他愣了一下,然後縮回了手,然後牽著女子的手,快步向莊外走去。
莊門前的快馬,還在等待,白雪映紅梅,枝枝烈烈開。
烈昊天就在疏落的梅影之下,率先躍上馬背,然後長手一伸,將洛暖心一拉,再一攏,緊緊地攬在身前,忽然間靜靜地喃喃了一句:「女人……」
女人……
千樹梅花,競想怒放,千種姿態,烈烈艷艷。疏疏落落的樹影裡,烈昊天用力地攏緊了失而復得的女子,烏黑的睫毛垂下,微微地低下頭來,千言萬語,彷彿無從說起。烈艷的梅花,清晰地倒映著他眸子深處的暗色,也倒映著他眸子裡的,淡淡的,幾不可察的濕意。他伸手,幫洛暖心理好散亂的長髮,然後垂下頭來,輕輕地吻了吻洛暖心的髮絲,再一次,對她,也是對自己,忽然低低地說了句:「我們,走了……」
我們,走了……
這一走,天涯陌路;這一走,黃泉永隔;這一走,一生一世;這一走,你的路途,從此不見我的蒼老。
真恨啊,恨我們相見得太晚,相愛的太慢。而今,緣過了遠分,緣過了聚散,再回頭,已經無岸……
真想啊,將這一刻變成天長,變成地久,紅塵囂浮華一世轉瞬空,而我,只想地陪著你走在天際,陪你看繁花滿地。可是,我的時間已經到了,那麼,請你一定要幸福,連同我的幸福,一起幸福……
「好,我們走……」洛暖心點頭,盡量地將整個身子縮短,然後蜷在烈昊天的懷裡,點頭:「我們回去了……」
馬疾馳,急揚鞭,轉眼間,那一匹白馬,已經在數丈之外,向著那漫天潔白,馳向下一個起點……
我們的故事,除非是生命的終結,否則,就沒有終結,只有開始。踏破了鐵鞋,跋涉了遠山,可是,卻為什麼,只看到那目標,還是那麼的遙遠,還是遠在縹緲的雲裡霧間……
人去了,人空了,可是,歸去者的背後,可有人看到,那獨守者的寂寞和獨守?
那麼,下一世,就讓我做你的一顆牙齒,甘苦與共,同生共死,我若痛,也要你陪著……
烈昊天攜洛暖心同騎踏雪而去,落霞莊前,只餘下千樹梅花,悄無聲息地開放。雪映梅,梅映雪,兩種顏色,兩種風采,就彷彿是雨滴裡的落紅一般,灑下一片淒涼……
沒有人看到,落霞山中最高的亭台樓閣裡,有一個身著白色狐裘的人影,正石雕般地、靜靜地佇立。
那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臉色蒼白,秀氣文弱,只是,那一身的貴氣還有冰寒至極的陰暗氣息,令人一看之下,頓覺觸目驚心。
那少年,赫然就是在廳堂之內,逼著烈昊天喝下三杯毒酒的烈殞天,也就是烈昊天在烈焰之內、在皇儲之爭中,最大的對手,他生平最親厚的二皇子烈殞天……
此時的烈殞天,早就沒了剛才的笑和無奈,正立在一地殘雪之側的他,褪去了堅強冷漠的外衣,彷彿一個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一般,固執而且倔強,悲哀而且冷漠。
殘陽退役,逐漸淡漠的霞光,照在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隱約可見的疲憊正從眉宇之間,極淡,極淡地透出。
皇兄,你也不要他了,是麼?
自小,因為身體孱弱的關係,因為長相太過文弱,因為不像大漠上的男子,所以,就背負得比其他的王子更多。更因了一心想用他挽回父王的心的母妃對他的嫌棄和怨恨,所以,自從幼兒起,他的生活,就有了更多的缺失。
他永遠都會記得,他的高高在上的父皇嫌棄他,他的風華絕代的母妃不要他,他的同胞的長姐因此而看不起他,可是,在那時,他並未自卑,因為他知道,即便全世界都放棄了他,還有他的兄長,會對著他伸出溫暖的手,會給他最安全的呵護。
可是,此時的他,擁著他所認可的那個女人,甚至連多看他一眼,就連一絲的留戀都沒有,只是頭也不回地離去,四周冰雪封山,塞外寒風雨露,可是,那個曾經將他擺在心裡最重要位置的、一向最疼愛他的兄長,卻只留給他一個冷冷的背影,只將他一個人,留在這寒冷的冬季,和漫天飛雪裡……
皇兄,你知道麼?你真的,很殘忍,很殘忍……
站在漫天的潔白裡,腳踏輕雪的烈殞天,忽然冷冷地笑了起來。他抬起頭,慢慢地對著虛空伸出瘦弱潔白的手,彷彿要挽留什麼。可是,晴天白日,陽光冰冷,他伸出的手,只有冰涼的風,穿指而過,再收回時,卻一無所有……
是啊,他半生苦求,卻仍舊一無所有……
陽光下,白影伶仃,映著滿地的雪白,彷彿墜落在花海之間的落瓣一般,相映成輝,相映默契。年輕的烈焰國二皇子烈殞天,白衣如雪,衣袂輕揚。冬日的單薄的陽光,靜靜地照在他的身上,照著他專注的、蒼白如低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在他的臉頰下,劃下淡淡地陰影。他無聲而立,仿若雕塑。然後,不知過了多久,那個沉靜如冰雪的蒼白男子就就在這冰涼的日光下,一寸一寸地轉身,臉色奇異。
他刀刻般的薄唇微微啟,冷冷地吐出指令:「來人啊,令人在京城之中散佈謠言,就說左路軍元帥銀八,本身身為女子……並將她的身世公諸於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