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暮寨村離山外邊的大溪鎮走路單程得兩個多小時。村裡的孩子去鎮子上趟學,一個來回就差不多一天。村子不過百來戶人家,即使家家出一個孩子,碧暮寨小學也只不足一百個孩子。何況哪有這麼湊巧年年家家都有個孩子到上學的年紀?所以,碧暮寨小學的實際情況是:全校六個年級,一年級十二個孩子,二年級十個,三年級至五年級參差不齊,但都不超過十個。六年級則絕不僅有地只有一個孩子。全校加上師生總共就只有五十一個人。
校長姓林,是個慈祥的老頭子,家就在玉籬他們來時的大溪鎮。全校就只林校長和鄧月明兩個正式在編,也是僅有的老師。學生雖少點,可水平參差不齊,事情就多而雜。上邊也分配過些老師來,干一陣兒就各顯神通調離了事。算起來鄧月明還算呆得時間最長的一個。林老頭兒磨了幾年,鎮上終於同意每月撥出九百塊錢,由學校出面招個民辦教師。這就有了玉籬現在的位置。
玉籬的到來,給剛過完年的小山村又掀起一陣熱潮。先是學生家長送完孩子還不願意走,再就是閒來無事的村民,直站在旁邊看。可憐玉籬,以前在學校也算常上台的人,愣被一撥一撥的人目不轉睛地盯著把課講黃過幾次。林老頭樂呵呵地直說講多了就好。鄧月明一見人多,反而站在旁邊打口哨。備課,上課,修改作業,初來乍到的不安加上眾人圍觀,一天忙下來,比在家幹農活還疲憊。後來玉籬才知道,罪魁禍首在自己的穿著上。
那天晚上到了碧暮寨,玉籬也的確沮喪了一會兒。可經歷了剛過去的一年,玉籬又很快想轉過來。事情總是不定,全看自己怎麼做。鄧四喜不是就是很好的例子?到了第二天,精神抖擻地反而把準備藏起來的那身黑色套裝穿在身上,權當給自己打氣。這一來,難得見著生人的村子裡就都傳開:學校來了個漂亮的城裡老師!
鄧月明嬉皮笑臉地告訴玉籬原因後,玉籬啞然。又怪鄧月明明知道卻不提醒自己。鄧月明仰頭躺倒在學校旁的草坡上,
「難得找著好玩的,就大家一起樂呵樂呵唄!」
手裡把玩著手機。
早前聽雙平說起她二十六歲還沒結婚的大姑子,玉籬還充滿同情。一陣子接觸下來,玉籬卻發覺不是那麼回事。鄧月明個性爽朗,頗像個假小子。學校偏遠又小,少有機會跟異性接觸是原因之一,她家裡也托人給介紹過幾次,奈何姑娘的心思好像不在這裡。
玉籬翻個白眼,
「找著機會也來玩玩你!」
鄧月明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把手機遞給玉籬,
「幫你弄好了,給你家打個電話吧。你要覺得不好意思,給我付話費就好!」
又才說,
「你要看他們圍觀我,錯過機會了。早幾年差不多。」
玉籬卻猶豫著不去接鄧月明的手機。這玩樣兒太費錢。一分鐘就一塊多。鄧月明說是讓自己付話費,卻從來不要錢。再說,自己帶過來的兩百塊錢也不禁打啊。又把手機推回去。
「上星期剛打過,再過一個星期就回去,算了吧。」
鄧月明也不再硬塞,收起來,手肘遮在臉上,一會兒就似睡熟了一般。
難得一個週日當午,玉籬坐在鄧月明身旁。明媚的春陽烤得身上暖融融地,幾棵杏樹在草坡下伸出頭。放眼望去,山谷裡碧樹煙霞,鳥語花香。玉籬只覺得從內到外說不出地舒暢。玉籬學著鄧月明,仰躺在緩坡上,迎面而來的斑駁陽光只晃得眼花。
到碧暮寨已經四周。剛來的第三天,玉籬忍不住打過一次電話回家。阿慶嫂接著,忙不迭地喊王冬子去喊玉籬媽。玉籬豎著耳朵仔細聽,沒有聽到喧嘩的人聲。好半天玉籬媽跑來,母女倆兒興奮地說了一通,可什麼正經事也沒說到。還是鄧月明後來從她家裡聽來:王泉兒和程宏林,還有旁村的好幾個人被判了一年。這件事傳得整個縣都知道。賭博不稀罕,賭博被抓個現行也不少見,讓人咋舌的是,賭博碰著嚴打,被判了刑。
玉籬聽說這事後,忍不住又把事情前前後後仔細琢磨了個遍。越想越可疑。特別是那天去王鳳羽家,他好似對王泉兒被逮著的事事先就知道,一點也不見驚奇。
想到這裡,玉籬更是歸心似劍。雖然不是農忙季節,也不知道兩個老的在家過得怎樣?還有王鳳羽,一定得去再好好問問。
最後一周,在玉籬的期盼中,過得異常緩慢。到了週五那天,竟然淅淅瀝瀝下起雨來。玉籬連稱倒霉。中午一過,林校長看著學生,兩人就準備出發。鄧月明又把自己的鞋抽出來,讓玉籬換上。天晴還好,天陰下雨山路上泥爛水滑,怎麼好意思糟蹋別人的鞋?玉籬說什麼也不肯,順勢把自己的也脫下來。
「到了鎮上再洗乾淨穿上就好。」
一路滑著下山來,鄧四喜的車子已經等在老地方。鄧月明迎上去,玉籬找了處水淺的地方,在河邊把腳洗乾淨穿上鞋子才走過去。老遠看見鄧月明對自己指指點點跟鄧四喜在說什麼。到了地方,鄧四喜笑道:
「聽說你成明星了?」
接著盯了眼玉籬還帶著水珠的腳面。
天氣回暖,鄧四喜今天穿得是玉籬第一次見到的那套深灰色的西裝。人看著精明幹練又有幾分文雅。許是多年打拼磨練,雖其貌不揚,週身卻有一種不容人忽視的坦蕩氣度。玉籬被鄧四喜這麼一盯,侷促地縮了縮腳。
「月明姐就是愛誇張,倒是回回都麻煩四哥,真是不好意思。」
鄧四喜搖頭,
「你們一家人都這麼客氣。我經常上來接月明,順道而已。」
玉籬笑笑,仍然說該謝。
倒是鄧月明怪叫道:
「經常嗎?我怎麼不知道!以前老遠跑下山還要等公車的難道不是我?」
鄧四喜笑笑,
「那以後經常可好?」
鄧月明這才點頭答應。
玉籬只當他們兄妹倆兒鬧著玩,並不在意。
車子先把玉籬送回家,鄧家兄妹這才離去。玉籬爸媽拉著女兒好一頓端詳,一家人歡歡喜喜吃完晚飯,玉籬把自己第一月的工資舀出來交給爸媽。玉籬細細地數了,舀出三百塊給玉籬:
「留著做生活費,剩下的存起來,也給你買個手機!」
玉籬只留兩百,
「學校後邊一大塊菜地,自己種點菜就吃不完。兩百塊買米買油足夠了!」
玉家夫婦不贊成,
「哪能這樣?請你去是專心上課,你去種地?」
玉籬笑,
「月明都自己種地呢!林校長也支持!」
玉家夫婦滿臉疑惑,終究還是讓女兒把錢帶在身上,好急用。
一家人似有說不完的話,直到十二點才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