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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十八章 宴客 文 / 樹玄籐

    把信寄出去後的當天晚上,夜深人靜時,玉籬不免也有些後悔。萬一告狀不成,反而引火燒身呢?輾轉反側,一夜沒睡好。等到天明起了床,正自猶豫要不要把事情也跟父母說一說,沒曾想家裡一下子事多起來。

    頭天晚上玉籬和玉籬媽把事情都打整好,第二天一大早鄧立明過來時,玉籬媽跟著過去幫忙。玉籬就在家忙著洗缸,擦盆,磨刀。又按玉籬媽說的,到小賣部買了結結實實二十斤鹽,五斤白酒回來。這還不算完。又爬上樓,取了玉籬媽早就備下的辣椒,花椒下來。烘乾,碾碎成粉。最後又把院角菜地的小香蔥扯來和著生薑洗淨切細。這才算把待會要用的作料準備得差不多。等到豬肉運回家,做臘肉,灌香腸,再加上風雞,板鴨,才是真正地開工幹活,怕是忙到半夜還不能歇息。

    到了十一點過,活蹦亂跳出去的一車牲畜就變成了一攤肉給送了回來。玉籬站在大門邊,看得啞然。上前和玉籬媽搬了六趟,才把自家兩條大肥豬,和三十多隻雞鴨搬完。本來就不寬的灶房裡多了五六隻大籮筐,一下子連走路都要踮著腳。

    玉籬把玉籬媽沒來得及吃的早飯擺在堂屋裡,就搬了個小凳子坐在灶旁切肉。玉籬爸從早起就拖根竹子出來,劈開,抽細。一些做成竹圈用來灌腸,剩下的大半繞成竹繩,用來掛臘肉,風雞,板鴨。直忙到現在,總算弄完。進了屋,玉籬從堂屋搬把高背椅子出來,又把東西擺好,玉籬爸就開始醃火腿。

    玉家就這麼三個人。往年王七嬸和王七還能過來搭把手。像今年,兩家剛好碰一起,沒去幫幫人家就不對了,哪還能指望麻煩別人。玉籬爸一邊使勁順著豬腿肉上的肌理往裡塞鹽,一邊看看女兒。

    玉籬馬不停蹄地幹了一上午,的確是累。可累歸累,正如種莊稼,忙活了一季,最開心的時候不也是最累的時候?一邊切著肉,一邊歡歡喜喜和玉籬爸商量請哪些人來吃飯。

    正說著,玉籬媽吃完飯過來。玉籬就和玉籬媽說:

    「咱們今年把陳家表叔和小嫂子他們一家人也請上吧?」

    玉家沒有什麼親戚,逢年過節,頂多喊喊對門王七嬸家,要不就是玉籬叫些同學回來玩,最是輕鬆也最是冷清不過。玉籬媽聽了玉籬的話一怔,想想又問玉籬爸,

    「你覺得呢?」

    玉籬早就在和玉籬爸商量,這會兒,玉籬爸邊忙邊說道:

    「也使得。雖然非親非故,平常待咱們也算厚道,就算明明白白地感謝,也不算什麼。」

    玉籬一聽,笑瞇瞇地使勁點頭。看得玉家夫婦也跟著笑。

    玉籬爸又突然說,

    「村頭王二爺,一個人也太孤單了些,要不,咱們也把老人喊來熱鬧熱鬧?」

    玉籬媽和玉籬都有些奇怪,卻也不反對。特別玉籬,上次在村南頭,王二嬸為難自己時,不還是王二爺幫了自己一把?

    一家人說說笑笑,緊趕慢趕,終於在晚上十二點把所有的豬雞鴨肉都料理好。玉籬累得個直不起腰來,被玉籬媽催著洗好了手臉就上床一趟,睡過去沒換個澗勢就一覺到天明。

    因了王二嬸家親戚朋友又多些,且雙平有了身孕,搭不上手,鄧立明是個不會做細活的,三平更是不會動手,王二嬸第二天一早跑過來跟玉籬媽說:

    「你家先請客吃飯吧,我家明天再說。我香腸都還沒灌上!」

    一副忙得昏天黑地的樣子。

    玉籬媽連連答應。急是急了點,到底玉家關係簡單,事情不那麼雜。玉籬媽留下玉籬在家照顧著,自己立馬動身出門買菜,順道就把客也請了。玉籬爸站起來主動領命去給兩家塘子餵食,又說王二爺那裡由他出面去請。商定好,三人各自忙去。

    玉籬先還在家自己東一鎯頭西一棒地忙。準備宴席的事,平常都是玉籬媽在打理,還有個王七嬸幫忙。可今天各有各的事,玉籬媽離開之前雖口口聲聲教了玉籬幾遍,無奈出出進進幾趟下來,玉籬就開始有點犯暈。

    正自迷惑,聽到扣門環的聲音。玉籬忙招呼著出去,卻是陳家小嫂子舀著個圍裙過來。

    「玉籬,左右我一人在家沒事,我幫你搭把手吧?」

    玉籬早就想和陳家小嫂子靜茹交好,這樣送上門的好機會正是求之不得。趕忙放下手裡的鍋鏟,笑瞇瞇地過去抱住靜茹的手臂,

    「嫂子!你可救我來了!你幫我看看,我鍋裡那些米是不是該濾起來了?」

    靜茹才嫁到王家村大半年,對門玉家的這閨女大半時間在學校,也難得打照面。只覺得小女子是讀書人,雖長得斯文卻不多言語,不是很好親近。誰想今天卻主動挎上自己的胳膊,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玉籬此時還真是舀不準是不是該到控水蒸飯的時候。也顧不了那麼多,把靜茹拉到鍋台前,撈了勺煮得半生的米出來,眼巴巴等著靜茹評判。

    玉家閨女本來人就白,鍋台上再一煙熏霧繞,臉蛋緋紅,俊眼流彩,看得靜茹心動。臉上拘束的笑容生動起來。

    「玉籬妹妹,是該控起來蒸了。瞧這米中間的白仁只剩了一點,又煮得不是三兩個人的飯,得早撈起來才行。」

    玉籬雞啄米似地直點頭。手下不停地就舀了濾水的紗布,簸箕,盆子過來,兩人合力,把一大鍋煮得半生的米飯控了水,又用一個小桶似的大蒸籠蒸在鍋上。弄完,兩個人都擦了擦汗,相視一笑。

    「嫂子,真是多虧了你!不然今天大家都要吃漿糊了!我很多不懂,以後多多跟你討教,你可別煩我!」玉籬說著,給靜茹倒了杯茶雙手捧過去。

    靜茹細心地留意到玉籬這個動作,也雙手接過,說起話來更放得開,

    「你今年也快二十了吧?我也才滿二十一,說起來咱們可能也就高矮一屆。只不過我比你念得書少,我初中畢業就沒去。想起來也後悔過,咱們以後就當做個伴兒吧!如何?」

    玉籬上學的時候有個最好的朋友,孫玲。可惜現在兩人走的是不同的路。回了家雙平也嫁到旁村,現在靜茹主動交好,哪有不好的道理?兩個年輕的女子,渀佛才認識一般,越說越熱烈。

    待到中午,玉籬媽買菜回來,王七嬸家的事也暫告一個段落。兩老,兩小,四個人,花了一下午時間,總算整治出兩桌十八碗的酒席。

    玉籬爸為男主,王七幫忙陪客,邀了王二爺,羅醫生的父親兩位老人坐首座。再就是靜茹的公公陳家表叔,靜茹丈夫陳鋼,羅醫生,鄧立明,還有三平,坐了一桌。

    女客這裡,玉籬媽要忙裡忙外,王七嬸就主動攬了過來。王七嬸陪著羅醫生的母親坐首座,下來女客就只有雙平和靜茹。沈愛芳說是娘家有事,只讓婆婆帶了女兒妞子過來。

    妞子是個文文靜靜的小丫頭,生得粉妝玉砌。笑起來嫩嫩的小臉上就漾起一雙可愛的酒窩。

    許是人多,地生,小丫頭一直鑽在奶奶懷裡不出來,纏得羅老太太直呼祖宗。玉籬對靜茹一笑,跑到自己房裡找來塊奶糖,慢慢把小丫頭哄到兩人中間,你一言我一語地逗小丫頭玩。雙平看見,也蹭過來。許是快要做媽媽,看妞子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來。靜茹一旁見了,

    一臉艷羨。玉籬偷眼看去,只覺兩人有趣。

    一席家常酒宴,從晌午直到下午六點客才散盡。玉籬就著屋頂垂下來的桔色燈光洗碗筷。累是累了點,可這是自己家最熱鬧的一次宴席。玉籬像個孩子般地興奮,手上忙,嘴裡也不停。一會兒是妞子最喜歡吃她捏的肉圓子,一會兒又說王二爺只吃得下蒸得軟糯的燒白。玉籬媽聽得只打哈欠,玉籬爸卻炯炯有神地盯著女兒:

    「咱玉籬喜歡熱鬧!」

    玉籬聽了,低頭仍舊淺笑。喜歡不喜歡,自己舀不了這麼準,不過像今天,鬧鬧嚷嚷下來,至少自己都快忘了給縣政府寄信的事。也不用糾結該怎樣跟父母說明白。

    玉籬現時想起這事來,不免又有些擔憂。迷糊聽見父親又說了句什麼,被母親一把掌打在背上,「唉喲」叫一聲。卻笑得更歡。玉籬莞爾,以後該多多請人到家裡來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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