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年輕人吵吵嚷嚷,車子到了城邊岔路口。
玉籬去給車錢,陳家表叔沖幾個小子喊道:
「你們幾個,別有事沒事往城裡亂竄,無事生非!」
又拔高聲音對走在最前面的王冬子說道:
「特別是你!王冬兒,你媽要再問起,我就有什麼說什麼了!」
王冬兒和王二富站一起,一個敦敦實實,一個高高瘦瘦,竹騀樣兒的王冬兒把額前的一縷金髮一撂,滿不在乎地說:
「叔!不為難你!有啥說啥!」
說著伸手把王二富一摟,說著一群人嘻嘻哈哈走遠。
陳表叔喃喃自語:
「小兔崽子!」
一邊推過玉籬給的錢,
「他們幾個給過了,你的就不用!」
那哪裡行?他們是他們自己是自己。玉籬把三塊錢放在車上,背上背簍就走遠。陳叔在後邊喊:
「下午什麼時候回來?我估摸時間過來接你!」
玉籬回道:
「不用等!我也說不准!」
的確是說不準。玉籬摸了摸羽絨服襯包裡的信,待會兒先不說魚乾能不能賣完,有一件事鐵定得跑一趟。
下午三點,玉籬背著半背簍魚乾到了縣政府門口。昨天準備的材料,婦聯和殘聯各用了兩份,還剩下六份。看著縣政府門口的警衛,玉籬有些猶豫。手裡舀著的三張紙,被翻去復來捏得皺皺巴巴。徘徊良久,還是警衛找過來。
「小姑娘,你是找人?」
玉籬一激動,說話有些顛倒:
「我就是看看!沒,沒找人。」
說著把手裡的材料遞給警衛。
警衛狐疑地接過去看。一張什麼合同複印件,兩張手寫的材料,雖也是複印,端秀的字體看著眼前一亮。警衛抬起頭來,
「你寫的?」
玉籬重重地點點,
「是地!上邊說的就是我家的事!我是沒辦法了······」
說著秀氣的一張小臉顯出激動的神色。
警衛舀著東西靜默了幾秒,說道:
「縣裡的領導都很忙,每天有很多事要處理。要是人人都直接找上來,那不亂成一鍋粥了?」
可以聽出,警衛已經盡量把語調放軟,玉籬聽了一張臉還是迅速就紅透,說話的聲音有些啞。
「我家真地沒辦法了······」
「就好比生病。小病去診所,大病去醫院,又快又方便,是不是?你這事,應該去鄉里,鄉里解決不了,縣上自會出面,是不是?」
警衛很有耐心地一層層給玉籬分析。
玉籬能說什麼?不直接趕走已經出乎自己意料。玉籬垂頭喪氣地收回東西,又聽警衛安慰了一番,這才走開。
就這麼回去,玉籬有些不甘心。走著走著到了一家郵局旁,福臨心至,一個念頭閃過。人不能進去,信總可以吧?
一不做二不休,玉籬想到剛才門衛的提點,從懷裡又掏出幾份材料,買了四個大信封。一封署名縣政府收,一封署名縣政府耿德生收;剩下兩封如法炮製,一封給鄉政府,一封給鄉長。自己媽跑了那麼久都沒找著人,這次總可以了吧?!
玉籬鼓著眉毛一氣呵成,也不想多想。一想,就擔心會前怕狼後怕虎!
懷著忐忑的心情,玉籬走到城邊的岔路口。陳家表叔到底等在那裡。玉籬背著背簍趕過去,陳叔一看玉籬背簍裡剩下的一半魚乾,咂咂嘴。
「二富那臭小子的烏鴉嘴還真準!」
玉籬不防後邊人說話,陳表叔在前邊也聽見了。臉色微紅。
陳表叔根本不在意,又提議,
「王二流每天趕早去早市,你去托他幫幫忙。他有車便宜!」
見玉籬臉色有異,以為玉籬害怕王鳳羽,又語重聲長地解釋道:
「那小子看著凶,其實心眼不壞!他們一堆裡,你別看,就還他辦事牢靠!去試試!」
陳家表叔長得大紅臉,一溜絡腮鬍,想來是王鳳羽投了他的胃口?玉籬倒很難碰到對王鳳羽見解不一樣的人呢,不由好奇就起意試探一下。
「表叔,你怎麼知道他心好?」
說完了,伸長脖子豎著耳朵聽著。
看得陳家表叔有些好笑。
「還用怎麼知道?你就看他家,他媽病病歪歪這麼些年,那小子淘歸淘,就沒讓他媽吃點苦!閨女,我跟你說,看人看他做了些啥,不要看他說了些啥,知道吧?小小年紀就有這份孝心,對父母好的人,錯不了!」
說完又加句,
「你也是心眼好的孩子。」
玉籬聽著縮回脖子,聳聳肩,不以為然地笑笑。
陳家表叔也笑笑不再說。車子到了門口,兩人照舊推讓一翻,還是聞訊而來的玉籬爸媽出面才又把車錢塞給陳表叔。
玉籬擦擦額頭的汗,跟爸媽開玩笑。
「下次不敢再找陳表叔。給他車錢比賣魚乾還累!」
玉籬爸媽會心一笑。
「人家對咱們好,咱們也對人好就是。」
說著,玉籬媽趕緊給玉籬打水洗臉,又擺上熱騰騰的飯菜,把個遠道歸來的閨女伺候得周周到到。
玉籬大口吃著飯,邊抬頭盯著父母。
「你們也不問我賣了多少錢?還剩了一半沒賣出去呢!」
玉籬媽夾了筷菜放進玉籬碗裡,
「沒賣完就算,東西在還跑得了?」
玉籬爸一旁笑道:
「你這也算第一次自己賣東西吧?你媽在家擔心得啥事都做不好。你人回來就萬事大吉。」
玉籬故意撇撇嘴,
「我就這麼弱嗎?你們的要求也太低了!」
說得玉籬媽捂嘴而笑。賣了多少錢不知道,以前沉靜的閨女倒是越來越活泛,遇著難事也能眉毛不皺地笑鬧,真正讓人寬心!想到這裡,玉籬媽又只覺眼眶有些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