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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章 認親 文 / 樹玄籐

    第二天一早,玉籬還在洗臉,三平就過來敲門讓玉籬和雙平過去吃早飯。

    王七嬸眼裡布著血絲,一個勁兒地給玉籬夾菜。吃完飯跑回裡屋倒騰了一會兒才出來舀上給玉籬爸媽準備的早飯,坐上隔壁陳家的電三輪,和王七,玉籬三人一起奔城裡去。

    到了醫院,等玉籬爸媽吃完飯,王七嬸舀起水瓶一看,沒水了。王七嬸招來玉籬讓去打瓶水,順便到醫院門口的小超市幫她買包紙巾。

    玉籬心裡默念著:雙平出嫁前總喜歡包裡揣著紙巾擦汗,沒少被王七嬸說浪費錢。還是慢慢地起身舀起水瓶去打水。臨出門前,回頭看過去,父親蒼白消瘦的臉上堆著笑,在給七爸道謝······

    玉籬急匆匆地打了水又小跑著買回了紙巾,卻在住院部的樓下盤旋了一會兒才上樓去。離病房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沒有大吵大鬧,沒有媽媽的哭泣,什麼聲音都沒有。玉籬推門進去的時候,只看到床頭櫃上用紅色塑料袋包著的厚厚兩疊百元大鈔。然後,就是爸爸白得沒有血色的臉。玉籬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魔力,眼睛都沒有再熱一下,挨著媽媽安安靜靜地坐了下來。聽著四個大人商討著爸爸的腿,以後的生活。那些泡得肚子發白,瞪著大眼珠子的死魚又出現在玉籬眼前。玉籬覺得,自己又沒有了手,沒有了腳,想要腳踏實地,想要抓著點什麼,可是四周空空的,只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

    兩個月後,玉籬爸左腿掛著空空的褲管回了家。

    這時已經是國慶過後。玉籬回學校復讀高三也已經一個多月。學校在城邊的鎮上,必須得住校,玉籬只有到週末才能回趟家。週五,玉籬吃完早飯就把包收拾好帶到教室,準備最後一節課上完就趕緊回家。

    走出校門,一眼看見鄧玉明侷促地站在路邊躲避著湧出學校的人潮。玉籬快步擠過去,心裡又突突地跳起來。

    「玉明哥,是不是我家裡又出什麼事了?」

    「沒有沒有!今天一早玉叔就回了家。都好,大家怕你白跑到醫院,讓我來接你回去。」

    鄧玉明看著眼前單薄的女孩子,少見地在生人面前把話說囫圇了。一把接過玉籬的行禮在摩托車上綁好。

    「先回家吧。」

    玉籬暗暗地舒了口氣,放心下來。這才跨上鄧玉明的摩托車,連連道謝。

    到了家,卻是出乎意料的一派熱鬧。王七嬸揮著鍋鏟從自家廚房裡擠了出來。

    「看這一身灰。剛下雨才晴沒多久,咋路上灰就這麼重?玉明,你是怎麼帶你妹妹的?」

    說著就去怪女婿毛手毛腳不會騎車。

    一旁的人看了,就笑起來。

    「七嬸高興壞了。有了閨女就不顧女婿。玉明,你老丈母娘偏心哦。」

    鄧玉明撓著頭,

    「沒事,沒事。」

    說得眾人哈哈笑起來。玉籬卻有些摸頭不著腦。賠笑著鑽進了爸媽的房間裡。

    才一星期不見,媽媽臉上的皺紋渀佛又深了些。玉籬晃了一眼,趕緊移開了目光。

    「幸好玉明哥去接我,要不然我跑醫院去了。回來的時候還好吧?」

    「你七伯和七嬸能想的都想到了,一大早就找了車子直接把你爸拉到家門口。」

    玉籬媽望了眼窗外為準備酒席忙碌的左鄰右舍,猶豫了一瞬,又說:

    「你七嬸歷來性子急,心卻是頂好的。這不,你爸才回來,就召了這麼多親朋好友來,

    說是慶賀你爸出院······」

    在這百十來戶的小村子生活了近二十年。從來沒有聽說哪家有人病了出院還擺酒席慶祝。玉籬狐疑地望著吞吞吐吐的媽媽。

    玉籬爸靜靜地看了看玉籬,開口說道:

    「你七伯和七嬸的意思,讓你給他們做閨女。我答應了。」

    玉籬知道,在村子裡,很多小孩子出生後,父母怕養不好,會照孩子的八字給孩子找干親家拜干親。有了乾爹媽壓護著,一輩子平安如意。玉籬的頭轟地一聲炸了開來。愣了一會兒,強擠出笑容對著爸媽甜甜地笑,

    「玉兒從小和雙平就要好。七嬸早就當我是親生地一樣。等玉兒讀書有了出息,一定也會像孝敬爸媽一樣孝敬七伯和七嬸。」

    玉籬爸低下頭,聽了玉籬的話,輕輕點頭,

    「是這個道理。讓你拜在王家門下,也不過面上的事。認不認這門親,咱們都不能忘了難的時候承過人家的情。」

    玉籬媽不忍心看女兒強強擠出的笑容,從女兒背上接下還背在背上的書包,把床頭的一杯水

    遞過去。

    「先喝口水······」

    趁女兒歇氣,從櫃子裡舀出套新衣服來。

    「這是你七嬸買給你的。待會兒換上。往後就改口叫乾爹乾媽吧。這份兒情,要記著。人家這是有心拉咱們一把。不是這樣的人,誰會在這節骨眼上想著和咱們家栓在一根籐上?」

    說著,眼睛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玉籬默不做聲地接過衣服,回自己房間換了進來。站在穿衣鏡前端詳著自己。

    短短的碎發,烏黑油亮,和一張素白憔悴的削臉抗衡著。以前,每天早上媽媽都會逼著自己喝下一碗熱騰騰的黑芝麻糊,後來到了中學因為住校就斷了。五六年過去,這頭頭髮一點沒變;淡粉色的開衫運動服,襯得面色有了幾許紅潤。細瘦的身材套上寬鬆的運動服,倒顯出幾分清秀。

    「七叔七嬸的恩情我會記著。您和爸是玉籬最親的人,永遠都是。」

    玉籬低聲說完這句話,轉而輕快地說起學校裡的事。

    酒席很快就準備好。主席設在王七嬸家。王家夫婦當著請來的親朋好友的面,認了玉籬做乾女兒。到了夜裡,玉籬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想著王七嬸那句,「誰跟我閨女家過不去,就是跟我老王家過不去!」輾轉反側。先是爸爸無意中傷了腿,接著自己高考失利,再跟著魚塘出事,爸爸的腿又······,玉籬如同驚弓小鳥一般,稍有一絲風吹草動,都會細細思量一番。七嬸為什麼特特說這麼一句?雖然鄉間生活艱辛,可是村民之間都是盤根錯節世世代代一處生活至今。內裡,為了生計,各有打算,矛盾固然少不了。可是面上多是和和氣氣,能留餘地就絕不會說那鋒芒畢露,得罪人的話。再說,王家和自家歷來關係匪淺,就是今日不拜干親,這些日子裡來,都一直幫著自己家,將來難道就不會?那今天到底為什麼又大張旗鼓地辦這酒席?

    已經入秋,到了夜裡更顯涼意。玉籬扯了扯被子,把自己攏嚴實些。窗外的蟋蟀吱吱低鳴,

    如水的月光靜靜地傾瀉在玉籬的床頭。只見迷迷糊糊入了夢鄉的小姑娘,眉頭緊鎖,雙拳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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