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深呼吸，以免自己發脾氣嚇到這些老人家。但最後還是控制不住的吼了一句。結果就是五個老者乖得像孩子一樣的排成一排，還有些心虛的看著他，好像明白自己犯了錯一樣。
回頭看了一眼慘不忍睹的工作台。那白玉般的大理石上，大圈套著小圈，畫滿了整個石台，甚至連側面都有。林亦轉回頭，對著他們說道：「下面我要講解圖紙的看法，如果有誰學的不好，就留下來清理檯面。聽明白了嗎?」
「明白。」五個老者異口同聲的答道。
林亦歎了口氣，開始拿起手上的圖紙，耐心地給他們講解起來。
別看這些工匠們年紀不小，但學習態度卻很認真，只要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問林亦，絕不會不懂裝懂。
林亦很欣賞他們的敬業態度，果然在某一行能夠做得出彩的人都有一顆認真的心和謙虛的態度。
但他哪裡知道，這一路上，李然每天拿林亦的事跡轟炸他們，還拿出各種的小東西向他們顯擺，弄得不太熟悉林亦的金邈師傅都對他產生了崇拜的情緒，更別說在京城裡知道更多的郝家兄弟倆了。通常李然主說，他們兩個就敲邊鼓，將林亦說的天上有地下無的，神奇的很。當然了，林亦也確實很神奇。
特別是來到這兒，看到那些高大的玩具，對他們又是一種震撼。
而且更讓他們感到迷茫的卻是游泳池邊的那片白霧，在他們看來。那就是神仙的手段！
有機會跟神仙般的中山王學藝，那是他們求都求不來的福份啊，哪裡還能不認真？用老百姓的話說，這就是祖墳上冒青煙了，竟然能給神仙般的王爺做徒弟。
沒錯，他們都是這麼認為的。何為師者？傳道解惑者也。
既然林亦做到了這一點，就算他不開口收他們為徒，他們也得敬他如師長。
學無先後，達者為師！
這句話在這些手工藝人的心裡，比那些文人心裡的份量還重。
於是就在林亦不知不覺中。多了五個大齡的徒弟。
但是有一點不好，就是人年紀大了，記憶力不行，於是林亦只好放慢了速度，讓他們有時間將自己的話一字一句的記下來，只這個教學的過程就足足用了三天的時間。
林亦正指導著一群老頭開始學習的時候，小舞在認真的拿著刷子漆著她的音樂盒。
李治用刷子在淡藍色的漆中攪著，這個顏色他覺得還不錯。
「哎，你說。亦哥哥會跟你談什麼？」李治的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燒著，完全不顧以往的教訓。就算好奇心會害死貓，他也要問問。
「關你什麼事？快點刷。」小舞對他可是沒啥好臉色。
「我可是義務幫忙的，不要挑三撿四的了。」李治悶聲道。
「會不會亦哥哥想要跟你討論一下，你最近的情緒問題？」李治謹慎的將刷子放到自己身前，準備小舞要是發飆的話，他就立刻給她刷成藍的，總不能每次都吃虧吧。
沒想到小舞只是淡淡的撇了他一眼，就沒再理他。
莫名的，李治竟然感到了一點失落。就像揮拳揮到了空處，幸好他沒太使勁，不然就不只是失落的感覺了。
「我估計是的，你那張烏鴉嘴最近可是得罪了不少人，亦哥哥肯定看不下去了。」李治不屈不撓的挑戰著小舞的極限。
「李治……」小舞低低的叫了他一聲，然後繼續道：「我真的那麼招人煩嗎？」
李治一愣，她這樣子問起來。他反而不好糗她了。
「這個……其實不是的。」李治斟酌的答道。
「那為什麼她們都不喜歡我？我已經很努力的想要跟她們做朋友了，但就算不顧身份，做各種好笑的動作來逗她們開心，可是她們還是不喜歡我。這是為什麼？」小舞顯得很落寞。
「可能……是因為你的任性吧。」李治的心中開始忐忑起來，這丫頭不會像上次一樣哭起來吧。
「任性嗎？我已經很控制脾氣了，最近都沒發火啊。」小舞將刷子放在桶裡，她自己則坐在草地上，背靠著音樂盒。
「呃……你……」李治很想告訴她，她已經靠在沒干的漆上了，但對上她悲傷的眼睛，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這絕對是自找苦吃，李治在心中想著，他哪裡會勸人啊。不把她弄哭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為了實現不想把小舞弄哭的想法，李治努力的開動著腦筋。
「其實，你不需要故意去討好她們的，嗯……你的性格很真實，很直爽，是挺討人喜歡的，但就是……有些時候太不考慮別人的心情了。說個例子吧，就拿那些小松鼠來說，你明知道我喜歡，而你自己就算沒那麼喜歡也會跟我爭，這就非常讓人討厭了。」李治一開始小心翼翼的看著小舞的臉色，見她認真在聽，於是將心中許久的幽怨講了出來。
小舞撇了他一眼，仔細的想著，其實她的目的不是想搶小松鼠，那只是一種玩鬧，她覺得李治氣鼓鼓的表情很有趣，於是就故意逗他的。但現在看來，自己是高興了，可李治的心裡卻很不好受。
李治說的對，其實她沒那麼喜歡的，只是故意在搗亂。是因為這樣，讓別人討厭自己的嗎？
李治的眼睛發直了，因為小舞的眼眶紅了，眼看著她就要再哭起來。
「其實，你以後只要不這麼做就行，大家還是願意跟你做朋友的。」李治趕緊補救，他真的沒想到自己只是抱怨了一句，卻引得她這麼傷心。
「真的嗎？你們不是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嗎？為什麼哥哥可以做的那麼好，姐姐也能管家，可我卻什麼都不行。我很沒用啊，連交個朋友都交不好。」小舞很糾結這一點，有些時候她也想變得好一些，也想做一些討人喜歡的事情，但往往卻弄巧成拙，變得讓大家都離她更遠了。
「交朋友要用真心啊，你卻只是用著各種各樣的方法去討人開心，當然不行了，她們感覺不到你的真心，卻時而有一種被戲弄的感覺，就比如，你將一條小青蛇放在尉遲婉晴的被子裡，你明知道她膽小啊，為什麼還要這麼做？」李治真的不明白，小舞看起來挺聰明的人怎麼會做出這麼糊塗的事情呢？
「我當然知道她膽小，所以才會捉弄她的啊，你不覺得她尖叫的樣子很好笑嗎？」小舞問著李治，她不明白，為什麼當時大家都笑了，之後卻又開始遠離了自己，明明是自己給她們帶來歡樂了啊。
「她尖叫的樣子確實是很好笑，但你看她自己笑了嗎？沒有對吧，她還哭了，哭得臉都花了。在你眼裡覺得好玩的事情，給她帶來的只是傷痛。」李治解釋給她聽。
「但是，我後來有哄她啊，她也說不計較了。」小舞絞著自己的手指。
「唉……你害怕什麼？」李治歎了口氣，然後問她道。
「我？」小舞的心裡浮現出一根皮鞭，那是她見到就會發抖的東西。但她卻沒跟任何人說過。
「你有怕的東西對吧。」李治見她眼裡透出恐懼就知道她絕對有害怕的東西了。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沒關係，道理一樣可以講。
「如果尉遲婉晴將你害怕的東西，放到你的被子裡，你會是什麼感覺？仔細想想。」
小舞先是瞪著李治看了好久，見他沒有戲耍自己的意思，才緩緩的閉上眼睛，想著那個場面。
在李治的眼中，小舞雙拳緊握，牙齒將唇都咬出血了，淚從緊閉的眼中流出，身體開始顫抖。
李治嚇了一跳，趕緊出聲打斷她，「把眼睛睜開，現在你知道尉遲婉睛是什麼感覺了吧，那麼，這樣的一件事情之後，她跟你道歉，你會原諒她嗎？」
小舞咬著唇搖頭，她無法原諒，那種夢魘似的感覺自己絕不會想再經歷了。
「那麼你會告訴她說，已經原諒她了嗎？」李治歎了口氣，將自己的手絹遞了出來，讓小舞擦擦淚。
小舞猶豫了一下，遲疑的點了點頭，她會的，看在尉遲哥哥們的面子上，她會說已經原諒婉晴了。
難道，婉晴也是如此嗎？她的心裡還是怪自己的？小舞很黯然。
這就是哥哥說的『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吧？想當初哥哥給她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她可是很氣憤呢，沒想到自己卻也變成了這樣的人。
「那麼，為什麼其他人也不願意理我了呢？」幽幽的聲音響起，小舞決定要弄清楚一切。
「因為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她們不想經歷婉晴那樣的事情，所以對於始作俑者的你，就會產生一種懼怕感，保持距離只是她們對自己的保護。」李治有些感同身受，他有時就很怕靠近小舞，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受傷。
小舞沉默了好久，然後歪著頭了打量了李治好久，直到將李治看得有點發毛之後，她才以一種感歎的語氣說道：「真沒想到，你還會說出這麼有道理的話。」
「那是當然，我是皇子嘛。」李治的小臉都笑開花了，受到表揚的感覺真好。
小舞也笑了，她突然發現原來李治這樣的表情也很有趣啊，那麼也許以後自己可以換個方式來逗他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