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麼多,就是你這個訴狀都沒人幫你來寫。大家也千萬不要以為,沒有開市可以請鄰居代寫一下。那個年代,一個村上甚至一個鎮上沒有一個人識字是再也正常不過了!偶有會讀不會寫的人,這種人就算是「高級知識分子」了,走到哪都要受到敬仰,甚至一村之長、一鄉之長都非他莫屬。就算有人會寫字,那他也不一定能堪以寫狀紙的重任。你的狀紙上的字體必須要按字體格式來寫,寫的格式不對,或者字體不對,對不起,你這狀紙我不接,得你還是得回去重寫。
如果你運氣好,找到了一個懂格式、字寫得好的人替你寫了狀紙,那只是你告狀路上僅僅完成的第一步,接下來就是等待時間。這個「時間」是什麼概念呢?以前的地方官,他是身兼數職,既是「人民法院院長」,也是「市長」,既是「市工商管理局局長」,也是「城市管理局局長」反正是要處理的事情很多,打官司,僅僅是地方官眾多事務中的一種,他不可能天天坐著大堂,等著你來打官司。於是就特定某個日期為「打官司」的日子,過了這個日期,你要打官司,對不起,等下次。當然,這個打官司的日期是根據地方官的個人喜好來設定的,有的地方官勤政廉明,那或許一周排一次,有的地方官怠政慵懶,那就有可能二個月排一次,甚至更長。有一些史書記載,對於這些在現代稱之為民事案件的官司,地方官大都不受待見,認為這是一種浪費時間的事情,所以。古時候,對於這種民事糾紛,都會請各族的族長或者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出面調解,在一定程度上,族長和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其地位要遠遠高於地方官!一個地方可以沒有地方官,但絕對不能沒有「家長」。(編者按:我曾經看過一本地方志,由於朝廷的疏忽,某江南小鎮的地方官一直空缺長達七年,在這七年裡。這個小鎮幾乎就處於無政府狀態,但現實是,那裡的老百姓依舊安居樂業,甚至其滋潤的日子遠比其他鄰鎮的百姓要過的好,因為這七年裡。這裡的老百姓不用交稅納糧,都靠該鎮的一位七十多歲的老者主持公道。才得以蓬勃發展。我覺得這事應該是真實存在的。畢竟地方志是一個地方歷史的真實反映,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比那些雜記、隨筆、傳說要來得靠譜的多。)有時候,即便你趕上打官司的時間,但地方官可是有一宗審一宗,沒有「第二個服務窗口」。所以如果前面已經有人在那邊審案了,那你就得在後邊等,如果前面那案子審了一天才結束,那不好意思。你得到下一個「工作ri」才能過來了!這個就是「時間」上的麻煩。如果你有了狀紙,恰好在時間上趕上趟了,那還不能玩玩大吉,那還得看你關係夠不夠?或許很多人要問我,這打官司還要「關係」?那當然了,當然這「關係」不是說你非得要跟地方官沾親帶故,而是先得看你的身份,古時候,身份很明確,人有三六九等,「士、農、工、商」,你得按照這個身份來。「高級別的身份」告「低級別的身份」,算是好起訴的那種,「低級別的身份」告「高級別的身份」那就難上加難了,說通俗一點,「士」告「農」好告,「農」告「士」卻是難上加難。當然,這「低級別的身份」不是不能告「高級別的身份」,但你得先過一個門檻:酷刑。不管你在不在理,你告「高級別身份」的,先打五十大板再說,因為你顛覆主權思想,以賤犯貴,在等級森嚴的舊社會,這是倫理所不容的,所以得先打。當然,這五十大板只是酷刑中的一種,根據地方不同,其酷刑也不同,明王朝時期,北方的地方就特別中意這「滾鐵板」的酷刑。所謂「滾鐵板」,就是「低級別」的原告現在在一張佈滿鐵刺的鐵床上,從這一頭滾到那一頭,如果死了、殘了,自己自認倒霉,如果還能喘氣,還能接著告狀,那行,地方官這時才會接你的訴狀。或許還會有人問,那告同級別的身份呢?那就要看你的「貢獻」了。說到底,這古時候又沒有什麼戶口簿、身份證的東西,自己的身份都是靠自己描述,叫什麼名、做什麼的、幾歲了大不了,就叫幾個相鄰作證。到頭來,還是靠地方官來定奪,你說你家裡世代為農,那地方官看你不順眼了,說你是「世代為工」,那你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這裡,就要看你實實在在的「貢獻」了,私下裡,給地方官一點好處,地方官一拍腦門,「大驚失色」的說道:「哎呀呀,我想起來了,你五年前跟我一起參加過鄉試,原來你是讀書人,原來你是有功名的。」得一下子從「工」的身份躍到了「士」的身份。
這三大要點,缺一不可,這也是封建社會,老百姓們的悲哀。言歸正傳,這張家父子看到自己的妻兒被花德磐污辱之死,這可不是一般隨隨便便的民事糾紛,而是出了人命的人命大案,你花家人多勢眾,我張家父子鬥你不過,那我報官抓你。於是張家父子跑到縣衙前,擊鼓鳴冤,隨後跪在縣衙門口,大叫「青天大老爺,花家花德磐,殺我妻兒,請青天大老爺為民做主!」顏炳聞聽衙役報來,說本縣出了命案,犯案者乃本縣首富花家的長子花德磐。這命案可不是小事,顏炳聞平日裡雖然和花家有來往,但犯不著給花家這麼大的一個人情,於是,顏炳聞發籤,讓捕頭帶領衙役,前往花家將花德磐捉拿歸案。過了約莫半個多時辰,前往捉拿花德磐的捕頭空手回來覆命,「老爺,花家有請老爺去一趟!」
「什麼?花家什麼架子,竟然讓本府屈尊」顏炳聞還沒發完脾氣。那捕頭就送出一張二百兩白銀的銀票遞到顏炳聞的手裡並說道:「這是花家給老爺的車馬費!」
在這裡,我還得論述一下中國歷史上的白銀。古時候,有三種貨幣單位,分別是:黃金、白銀和銅錢,這三者有一定的匯率關係,但絕對不是固定的,所以明朝時期,那種特定的白銀價格,很難去通算實際價值,但通過一些大致的文獻可以認定。通過大米的實際價格來推算,差不多一兩白銀相當於可以換成1000~1500文銅錢,一個銅錢的實際價值,相當於我們現有的人民幣0.2元,那通過這個。我們不難算出,二百兩白銀相當於40000~60000元人民幣。
花家這二百兩的「架子」立馬讓還在生氣中的顏炳聞轉怒為樂。恬不知恥的將那二百兩銀票收好。隨後整了整衣冠說道:「花家樹大招風,定當會招惹一些無恥之徒的惦記,本官斷然不會讓敲詐勒索的惡**件在本縣發生,但畢竟有人告官,本官也不能坐視不理,所謂案情萬萬不能靠坐堂就能發現線索。得走訪民情,才能知道案情的真相,李捕頭,給我備轎。我們一起去花家看看!」李捕頭頓時領命而去。
顏炳聞坐著轎子來到花家。花家家長,花德磐的父親花厚師早早在正門迎接顏老爺,顏炳聞還未下轎,就撩開轎簾,一臉的無奈說道:「還是花府的面子大呀,一聲呼喚,老夫匆匆趕來,唯恐不及呀!」花厚師連忙下階相迎,一邊上前,一邊說道:「哪裡哪裡?顏太爺光臨寒舍,蓬蓽生輝,上次聚仙閣一聚之後,再也沒有相聚過,今天老夫斗膽相邀,實在不想顏太爺真能光臨,不甚榮幸!快快裡屋有請。」接下顏炳聞,又朝李捕頭打了聲招呼,一行三人在花厚師的帶領下來到客廳。
花家的客廳已經是燈火輝煌,廳中央,一桌豐厚的酒席已經準備妥當,滿滿一桌菜,僅花厚師、顏炳聞和李捕頭三人入席,身旁伺候的丫鬟卻多達六人,花厚師叫來管家,讓管家給陪同顏太爺前來的轎夫、衙役、隨從準備用餐,酒肉無限量伺候著,管家領命而去,安排妥當後,花厚師「啪、啪、啪」拍了三掌,頓時琴瑟簫聲響起,那對著客廳的花園裡頓時湧入六名舞女,在音樂聲下翩翩起舞。
好一番閒情逸致,美酒佳餚、歌舞伺候,沉迷於酒色的顏炳聞顯然已經忘了此次前來的目的,直到酒過三巡的時候,花厚師才切入主題,不無感歎道:「哎家門不幸呀!」
「花賢弟呀!這等宅院,這等奴役,無不透露出花府的氣派、雍容,何來不幸之有?」顏炳聞一邊欣賞著歌舞,一邊敷衍的說道:
「顏太爺,實不相瞞,老夫雖有妻妾共一十一人,但僅有小妾在我四十七歲的時候,才給我生的一子,取名花德磐,這也算是我老來得子,所以平日裡對其過於溺愛,養了他我行我素的惡行,常在外闖禍生事,為此,我花家為其賠償的數額可以說是不計其數。哎老夫悔不當初,教出這麼一個逆子,今天逆子回來,告知我又在外面闖了大禍,老夫深感羞愧,趁這次和顏太爺聚餐的機會,特將一千二百兩白銀交付顏太爺,有請顏太爺代為轉交給受害方,這一來,也能了卻我羞愧之心!」花厚師說完,又是拍了三掌,只見那先前的管家端著一茶盤,上面明晃晃的放著齊碼的銀子,細細看來,一千二百兩綽綽有餘!
顏炳聞冷冷的看著那一盤子的白銀,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花賢弟呀!賢侄闖的禍可不小呀!不瞞你說,現在受害人的家屬還跪在我府衙門前,擊鼓鳴冤呢!這要是用錢能打發的事情,我早就幫你應付過去了!只可惜,賢侄現在犯的可是命案,一屍兩命,這絕不是什麼錢不錢就能解決的問題!」
花厚師全身打了一個冷顫說道:「我們都知道顏太爺是出了名的斷案高手,經您手的案子,都能處理的妥妥當當,花家就今天這事不甚感激了!」
「哎」顏炳聞搖著頭一本正經的說道:「花賢弟可千萬不要這麼說,有道是『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本府斷案,歷來講究有理有據,秉公處理,並不是如賢弟所言,什麼案子都能處理的『妥妥當當』。這事畢竟事關重大,今天本府前來,倒不是吃喝看表演,而是實實在在的問明原因,若賢侄真有作奸犯科,本府定當大義滅親。若賢侄無辜受冤,那本府也定當為賢侄做主,替其昭雪!」
得這顏炳聞說了半天,無非就是看不上那一千二百兩白銀,花厚師倒也是「實在人」。並沒有因此和顏炳聞在言語上抬上槓,而是退後一步說道:「顏太爺說的極是。人命關天。那豈是區區銀兩所能打發的?只是老夫這些年頭,苦於經營,錢是賺了不少,唯獨沒有教會犬子做人,今天有勞顏太爺前來,無非就是想討教一些如何善後的方式。這一千二百兩白銀是給受害家屬的,那當然這也不能白討教顏太爺,所以,老夫特地為顏太爺準備了二千兩白銀作為厚禮。還望顏太爺不吝賜教!」
得這一下子就從一千二百兩升到三千二百兩,加上先前的二百兩車馬費,這顏炳聞一下子就能拿到約合680000~1020000元人民幣。好收入呀,好收入呀!
可即便是這樣的價碼,那顏炳聞似乎還是沒有點頭的意思。心領神會的花厚師連忙點著頭說道:「當然,顏太爺絕非是好錢的俗人,曾聞顏太爺在藝術上的造詣極高,編排美舞更是本鎮的一絕,近日老夫偶得一藝伎,能歌善舞,多才多藝,只是沒有很好的指導,不免有鳳凰落在雞窩的嫌疑,恰巧顏太爺有這等的造詣,所以老夫」花厚師說到這裡,朝著那在園中領舞的舞女喊道:「艷兒,快來認識一下本縣的知府大人顏太爺!」那被花厚師喊做「艷兒」的妖艷女子,立馬趨步上前,走到顏炳聞面前盈盈一拜道:「恭請顏太爺金安!」
這顏炳聞一見艷兒,立馬臉上笑開了花,忙迫不及待上前抓住艷兒的小手說道:「免禮,免禮!」這一旁的花厚師見自己的金元加美女的「外交」起到了效果,連忙趁熱打鐵的說道:「艷兒,顏太爺可是懂得風月的高手,今天難得你受顏太爺的賞識,還不趕快感謝顏太爺?從今往後,你可要好好的服侍顏太爺呀!」艷兒聽聞,立馬拜倒在顏炳聞的跟前,「多謝顏太爺賞識!」顏炳聞連忙扶起,仔細端詳著艷兒的美艷,一時情不自禁,竟然把艷兒摟在了懷中。花厚師見顏炳聞已經失了形態,心中篤定起來,連忙吩咐管家,將三千二百兩白銀封裝好後,送到顏太爺的轎中。並另外打賞了李捕頭二百兩白銀。隨後,花厚師又化作一副苦瓜臉,「痛苦」的說道:「哎平日裡,犬子和艷兒交情最深,視同兄妹,如今,妹子高攀顏太爺,而犬子卻」
「花賢弟,怎麼如此悲觀呀?賢侄可有殺人凶器?」顏炳聞同樣也換了一副嘴臉說道:
「沒沒有殺人凶器呀」花厚師激動的說道:
「有沒砒霜毒物?」顏炳聞接著問道:
「也也沒有呀」花厚師愈發緊張的回答道:
「那有沒有徒手致人性命?」顏炳聞繼續問道:
「犬子從小嬌身慣養,哪有力氣和草民們徒手搏鬥?沒有沒有呀!」花厚師亢奮的說道:
「賢侄既無殺人凶器,也無致命毒藥,更無徒手殺人之能?那本府就糊塗了?如何殺人?如何一屍兩命?」顏炳聞說到這裡,似乎比那顏炳聞更為激動。
「青天大老爺明鑒呀!」花厚師見顏炳聞如此解釋,頓時激動的跪倒在地,朝顏炳聞叩拜起來。顏炳聞示意李捕頭將花厚師扶起,隨後說道:「命案所在,賢侄又在現場,本府認為,因是賢侄調戲良家婦女不成遭人嫉恨,張家一屍兩命,定是難產而死,這事怨不得賢侄,本府回到縣衙,定當為賢侄住持公道,還他一個清白!」
有了顏炳聞這番言辭,那花厚師頓時如同吃了定心丸,「一切全憑顏太爺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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