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柔的這番話,臨淮王元彧並非完全認同。不過,元彧正想薦他入平南將軍周惠的府戶軍中,如今他有這樣的意願,正好與他此次相召的初衷相合。於是他欣然的點了點頭,對這位女婿說道:「子剛此言,甚合我意。不瞞你說,我今日才見過平南將軍周惠,其人雖然出身寒族,才學和品行卻是極為可觀,在京師頗有令名;此次他赴京逼退爾朱氏,已為朝廷立下驚世奇功,今日又在朝廷上一番直諫,更顯出其忠誠和眼光來。因此,我特意邀他過府拜訪,準備把你引薦給他。你既然有意從軍,不妨就入他的幕府任職如何?他府中現在沒有什麼才德之士,正是求賢若渴之時,你若相投,必定可獲重用。」
「平南將軍周惠?」盧柔稍稍一愣。這人他倒是有些印象,那首與楊元慎唱和的《長歌行》,在京師流傳得頗廣,聽說還成就了他與南陽王元寶炬之妹的姻緣。此外,那次參加李苗的宴會,他曾經見過那周惠一次,現在想起來,其風度倒是不錯。例如楊元慎的譏諷,原本就是對他而發,可他卻談笑應對,在自己憤而離席時,還出言開解和挽留。
可是,真要投入周惠的麾下,盧柔卻有些躊躇。不僅如此,他甚至還有些迴避這個名字,正如他借酒醉逃避現實一般。因為這個人年齡和他相仿,出身遠不如他,現在卻掙下了這麼大的名聲和功績,以弱冠之齡晉身正三品紫袍大員,並且手握數千精兵。
和這個人相比,盧柔的那點微名根本就不夠看的。而每次想到這個人,或者從楊寬、李苗等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盧柔都彷彿是在對鏡自照,審視著自己名位的卑微,審視著自己內心的逃避,審視自己如今的一事無成。
盧柔心下猶豫著,下意識的取過案上的酒樽。然而。一聞到那芳香濃郁的酒味,盧柔忽然想了起來,這酴醾醇酒也是周惠所釀啊!
他歎了口氣,忽然把這樽價值不菲的酴醾酒潑到案前,起身向臨淮王元彧躬身一揖:「岳父大人說……說得對!從此刻起。小婿立誓……立誓戒酒。入……入周將軍的府戶軍任職,並且努力上進,絕……絕不負岳父……岳父大人之厚望!」
「好!子剛有這樣的決心,我心中甚是欣慰。」臨淮王元彧離座上前,笑著扶起盧柔道:「明日周惠來訪,我就向他提起這件事情!」
……,……
次日是臨淮王休沐之日,他想到周惠已先和楊侃有約。或許要下午才能過來,於是先去了安豐王元延明的宅邸,祭奠這位客死於江南、靈柩新近才北還故國的族兄。
等到他祭奠完畢,返回自家宅邸時,卻有一名府戶軍軍將等候在宅中,告知周惠昨天接到詔令,即將赴廣州擔任刺史,因此無法來訪的消息。
臨淮王一驚,顧不上細究其中的緣由。即刻向軍將追問道:「周允宣何在?大概什麼時候出發?」
「回司徒公,將軍已前往宮中接受符節,軍中則在檢點名冊,清點輜重馬匹,需要花上小半天的工夫。據末將接到的命令。是在午後未時左右出發。」軍將恭敬的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臨淮王點了點頭,「回去轉告你家將軍。就說我已經知道了,祝他此行一路順風。」
「末將一定把話帶到。」軍將抱拳作揖。轉身離開了臨淮王宅。
看著軍將離去的背影,臨淮王元彧忽然意識到,周惠出鎮廣州,這不是被遣出朝堂了嗎!
意識到這一點後,他心中不禁有些猶豫。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周惠新立大功,如今面對爾朱氏的挑戰,必然大受天子和朝廷重用,麾下的府戶軍也將繼續擴充規模,成為羽林、虎賁之外的另一部台軍主力。不然的話,何必要以周惠兼任勳衛府中郎將,和兼任親衛府中郎將的武衛將軍元整、兼任翊衛府中郎將的虎賁軍大都督楊寬鼎足而三呢?
在這種情況下,女婿投入他的府中,既能為朝廷分憂效勞,自己的仕途也能夠得到保證,可謂是兩全其美。然而,如今周惠失去天子的聖眷,前往廣州任職,事情就不好說了,畢竟朝廷現在的重點是在東線和北線,把人放到南線,就等於是閒置下來。女婿要是跟了周惠,不也就同樣失去上進的機會了嗎?
此外,他膝下僅有一個女兒,自然是希望女婿留在京師的。否則的話,女兒不免要隨夫赴任,想要探視老父將會非常困難。
到底還要不要女婿跟隨周惠呢?臨淮王元彧在堂上來回踱了幾趟,依然無法抉擇。最後,他決定把事情告訴女婿盧柔,讓他自己做這個決定。
「去後院請郎君過來見我!」他吩咐門外的僕從道。
僕從領命而去,不多時便引著盧柔來到了正堂。盧柔向岳父見禮完畢,聽岳父說了周惠奉命出鎮廣州的事情,心下稍一思索,便決定隨周惠一同赴任。
「岳父大人,依小婿……小婿的淺見,出鎮廣州也……也大有可為。廣州治……治魯陽,乃南中郎將府……所所在,必為……為府戶軍兼任,以協防三荊……三荊地區。小婿聽……聽說,三荊二郢大……大行台隴西李琰之,其人機警善談,縱覽經……經史史百家,卻無什……什麼軍略,只是因……因天子外戚才……才居是職。如今朝局動動盪,河南地……地方不穩,南朝和荊……荊蠻或有動盪,以李……李大行台之能,不足以……以應付,必……必然要求助於……於廣州,故周將軍的前……前程,必然不會止於……刺刺史呢!」盧柔向岳父臨淮王分析道。
「照子剛這麼說,周允宣倒是有行台之望囉!」臨淮王元彧奇道。
盧柔點了點頭。既已決心投入周惠麾下,他也就站在了周惠的那一邊,言語中對其頗有厚望:「時局……如如此,外外戚不足……不足為貴,僅憑……憑善談也難以……難以守守職,唯英傑能能趁勢……趁勢騰飛。」
臨淮王元彧一笑。他知道女婿口吃,無法善談持論,所以心中頗有怨念。然而,對於這女婿的眼光,元彧還是頗為信服的,如今聽了他這番話,忍不住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