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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之卷 :風雨 第一一九章 :失鳳得鴻(三) 文 / 元祀

    高乾並非愚忠之輩。當初葛榮肆虐大河以北、太行以東,他曾認為天下即將大亂,生出縱橫河北之志,故而廣交豪傑,接納流民建立鄉曲,還接受了葛榮的賜封。等到元子攸繼位,派人前往三齊招撫,他與父兄相率出降,一方面是鑒於和元子攸的舊交,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自家的前途。可是,元子攸卻沒有多少實際的權力,而掌權的爾朱榮卻記著之前的舊怨,把他們兄弟倆解官趕回鄉里,之後還屢次排抑和折辱他們。

    儘管如此,高乾並未放棄志向。他閒居家中,依然招納驍勇,以射獵自娛。等到爾朱榮一死,他便點起八百餘人,千里迢迢的馳赴京師,向元子攸表示忠誠,意圖獲得朝廷的重用。

    山東各世家大族,態度大抵都是這樣。他們以文化傳承和家族聲望為根基,和一味仰仗武力的爾朱氏本就難以相容,又在河陰之難受其屠戮,對爾朱氏可謂痛恨之極。儘管爾朱榮事後痛悔,大肆追封被殺的宗室和朝臣,可是他們依然不肯原宥,不少人或基於義憤,或心懷異心,紛紛投靠了葛榮,這才有葛榮南下攻略洛陽之事。

    例如前河內太守、渤海封氏的封隆之,其人本無多大膽略,可是因父親封回被殺,也慨然和權傾天下、黨羽遍地的爾朱氏對上,被元天穆趕出河內郡後,便與他們渤海高氏互相結連,共同抵制投靠於爾朱氏的冀州刺史元嶷。

    只不過,憑他們兩家的實力和聲望,終究還是小了點,自保或許沒什麼問題,進取卻頗有不足。高乾這次趕來京師,原本就是想獲得朝廷的名分,藉以擴大影響,同時結連其餘親近朝廷、從屬朝廷的家族和重鎮。然而,爾朱氏的勢力仍在,河北的局勢並不理想。到目前為止,他能夠借重的,就只有缺兵少將的河北行台魏蘭根一人。

    如今見識到周惠的經營能力,高乾忍不住想到,如果能夠憑著三弟高昂和他之間的交情。與這周惠達成盟約。那該有多好!他們有鄉里之望,周惠有經營之才,兩方一結合,足以蕩平整個冀州。輻射周邊地帶,成為一股不可小視的力量。

    只可惜,周惠是河南人氏,僅有的根基都在河南,作為最大倚仗的府戶軍、還有麾下幾名得力將領也都扎根於河南地方。即使朝廷忽略這一點。胡亂的把他派往河北任職,他自己也不會答應,因為他不可能拋下自己來之不易的根基,去河北受制於人。

    高乾在心中暗自惋惜著,繼續與周惠宴飲了一會,便起身向周惠告辭。

    ……,……

    看好周惠的人,可不僅僅只有高乾一個。

    在高乾兄弟與周惠宴飲之時,城西臨淮王府中。臨淮王元彧也正設宴招待女婿盧柔盧子剛。

    盧柔出身范陽盧氏,河北數一數二的名門大族,自幼父母雙亡,為叔母所養,長輩後輩都盡心溫情。比親生母子還親厚體貼,闔族無不讚歎。他本人又是聰敏好學,未冠即解屬文,因此雖然有口吃的毛病。卻依然得到了臨淮王元彧的器重,把女兒嫁給了他。

    臨淮王自己沒有兒子。對於這位女婿,他寄予了很大的厚望。盧柔本人出身大族,又是少年成名,當然也是躊躇滿志。然而,他先代的官職並不高,祖父僅為中書博士,出為太守,不過是第五品官階;父親早早夭亡,卒於驃騎府法曹參軍,連正式的官階也沒得到;死於河陰之難的叔父盧仲義,雖然追贈為幽州刺史,生前也不過是從六品員外散騎侍郎。而按照這個時代的常情,參考父祖官途來衡量本人仕途的話,盧柔的仕途也不會太順利。

    不僅如此,盧柔這個口吃的毛病,也給他減了不少分,對他的仕宦造成了很大的制約。盧柔在京師活動了一年,總是高不成低不就;而他翁婿二人,無論是他本人還是臨淮王,俱都清名自許,不願利用臨淮王的影響破格得到蔭封,或者在臨淮王府內安排職位,結果直到現在,盧柔還沒有能夠出仕。他在激憤之餘,只得寄情於醇酒之中,聊以遣懷,臨淮王買來待客的酴醾酒,倒有多半都是進了他的肚腹。

    此刻,盧柔同樣是大喝悶酒,看得臨淮王既是不滿,又是痛惜,極為懇切的勸他道:「子剛啊,我知道你心緒不佳,卻也不能這麼糟蹋自己。你是有抱負的人,喝酒應該節制些,前時在東平郡公府上,你使酒誕節,不就被眾人譏諷了好幾句?這樣的事,以後可不能夠再有了,否則傳揚開來,對你的名聲頗有損傷。」

    「呵呵!如今這……這個世道,名聲還有……有什麼用?」盧柔醇酒入腹,在期期艾艾之外,連口齒也有些模糊不清,「岳父大人且且看,當朝……為天子所……所重的諸臣,哪……哪一個是……是靠……靠著名聲和……和真才實學?錄尚書事城……城陽王,嫉賢妒能,向為岳……岳父大人所輕,小婿也不屑……不屑理他;東平郡公李彧,能力也……也只是平平,不過是……因因著外戚至親得……得到重用罷了!他譏諷我……使使酒誕節,我還……還看不起他呢!」

    「是你看不上朝中諸貴也好,還是他們不願用你也罷,可你總歸是要出仕的,」臨淮王元彧歎了口氣,試探著問道,「既然事已至此,你今後有何打算?要不……還是入我的司徒府中為參軍事或諸曹行參軍?」

    「這不成!小婿不……不要岳父大人破例。況且,上次在……在李子宣那,楊元慎以……以駙馬之……之紫羅袍相譏,我不能……不能落入他……他的口實。」盧柔悶悶的說了句,順手舉起了酒樽。然而,看見岳父臨淮王的目光,他略一猶豫,最終將其放回酒案上面,向自家岳父說出了自己的心思:「至於今後……打打算,小婿認為,天……天下紛擾已久,如今又……又面臨爾朱氏餘黨……餘黨的挑戰,想必多有用……用武之地。小婿認為,既然諸朝臣府……府上難以容身,不如入諸將或……或諸重鎮的幕……幕府,或可得……得著功績,進而步……步入仕宦坦途,重振……振家門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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