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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之卷 :風雨 第一ま三章 :中樞佈局(一) 文 / 元祀

    「天子仁厚,朝堂上人盡皆知,三兄不須解釋什麼。之前下旨赦免,重新起用,我已經是屢承恩德,如今雖然進言無功,也不會產生什麼怨言,」周惠微微歎息一聲,「更何況,我是以北海王的逆黨起家,曾在北中城竭力抵禦王師;三兄家則和天子那一脈有過糾葛,彭城武宣王蒙冤而薨,可以說是因岳丈的直接牽連。本著這些前因,天子再如何仁厚,也總會懷著芥蒂,不可能傾心接納你我二人。明知不可而為之,這不是做實事的道理,你我與其作那些沒用的想頭,倒不如踏踏實實的做好手上的事情。」

    這幾乎是周惠的心裡話,也是真心在奉勸元寶炬。因兩方私交甚密,他甚至沒有忌諱什麼,依然以「北海王」稱呼被朝廷貶為庶人的元顥,以「彭城武宣王」稱呼被元子攸追封為帝的元勰。這番稱呼要是傳到御史耳中,周惠肯定會因而受到彈劾。

    因此,元寶炬心下非常感動,也真心的回答道:「你說的何嘗不是道理?但我身為朝廷大臣,身為近支宗室,怎麼能夠不為國事憂心呢?昔日先父蒙冤,得胡太后之力才終於昭雪,家兄也因而得封臨洮王,我入禁宮為直閣將軍,可謂是受恩隆重。然而當胡太后肆意妄為、擾亂國家時,我依然毫不猶豫的起來反對,哪怕被削去官爵、閒置數年,也從來沒有後悔過……如今我得天子施恩起復,見天子有心維護社稷。無論是出於忠君之心,還是為了大魏的社稷,都必須竭盡忠誠才行啊!」

    他從書案後轉出來,在周惠面前躬身拜揖:「我知允宣素來見事極明,善於審時度勢。依允宣看來,面對爾朱榮的步步緊逼,朝廷該如何如對?還望有以教我!」

    「三兄這是做什麼?」周惠連忙把元寶炬扶了起來。「你我乃布衣舊交,如今又是我的內兄,若有相詢。我豈敢有所保留?」

    「如此就多多仰仗了。」元寶炬順勢站起,等候著周惠的下文。

    周惠微微點了點頭。這個問題,其實他以前也想過。卻主要是從自身的角度,考慮自己該如何行止。現在元寶炬問朝廷的處斷,少不得要花費點心思。

    在書房裡來回踱了幾趟後,周惠回復元寶炬道:「三兄,依我之見,朝廷現在什麼都不用做,鎮之以靜即可。」

    「鎮之以靜?」元寶炬大惑不解,連忙反問周惠,「可是!爾朱榮都已經圖窮匕見了,朝廷難道還能不管不問嗎?」

    「不。還沒有到圖窮匕見的時候,」周惠解釋道,「難道三兄沒注意到,元天穆還在前來京師的路上麼?他對中樞更加熟悉,封地也比爾朱榮近。為什麼要先讓爾朱榮入朝?一則是觀察朝廷對爾朱榮進京的反應,二來也作為爾朱榮的奧援。如此的話,爾朱榮內有五千精兵,外有元天穆的七萬虎賁,足以戒備朝廷。而朝廷即使有心要做什麼,暫時也不方便發動。只能鎮之以靜。若是一味的惶急匆忙,反倒會自亂陣腳,同時也打草驚蛇。」

    「可是,若朝廷毫無動作,一旦爾朱榮趁機篡位,豈非坐以待斃?」元寶炬追問道。

    「不會的,元天穆還沒到呢!」周惠微微一笑,「謀朝篡位,改朝換代,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大事情,需要照顧到方方面面,禮儀也極為隆重和繁瑣,爾朱榮那些手下如何操持得來?又有誰具備操持的資格?少不得要倚重元天穆才行……況且,自古權臣篡位,大多要先立幼主、或者遷移都城,以藉機全權掌控朝廷中樞。如今皇后尚未分娩,爾朱榮再沒耐心,也會先等上兩三個月,視結果立幼太子或幼女婿陳留王。」

    「如來如此!」元寶炬茅塞頓開,再次向周惠躬身致謝,「允宣真乃大才,多謝不吝指教!」

    「大才可不敢當,」周惠遜謝道,「只不過,我是遣出外放的人,不在朝局之內,才比你們這些局中人看得清楚點罷了。正所謂『不識靈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元寶炬自然不知道,周惠這是無恥的剽竊篡改了後世的名句。他素來信佛,聽周惠恭維他是靈山中人,又聽這一句詩極富禪意,忍不住頓起知己之感,對周惠更加的推崇。等到用過飯食,他又慇勤的把周惠延入後院,在後院池邊的亭台內設酒招待,彼此相對而酌,直到晌午方才散去。

    和元明月回到城南家中,周惠感到有些醉意,依舊去了偏院安歇。然而他才剛剛躺下,便見申屠迦娜躡手躡足的走過來,一雙手背在身後,臉上滿是神秘的笑容。

    「你這丫頭,又跑來做什麼?」周惠把手一揮,「我要歇息片刻,這裡不需要你伺候。」

    「當然是有事情啦!」申屠迦娜嘻笑著,從身後拿出一張詩箋來,「這是娘子幾月前作的詩文,一直藏在梳妝盒裡面,小婢好不容易才拿到……郎君請看!」

    「是嗎?」聽說是元明月藏在梳妝盒裡的詩,周惠有了些興趣。接過詩箋看時,便見上面寫著一首五言詩:

    楊柳綠如煙,慣逐春風舞;春風不向南,怎識陽城路。

    對鏡懶為容,調弦不成曲;倏然燕子來,****入簾幕。

    這首詩用的是近體,介於漢樂府和唐初成型的五言律詩之間,前四句可以看作是漢樂府中的《折楊柳》,後四句則是律詩的格式,正是如今這南北朝時期的風格。而從內容上來看,乃是元明月寄托相思的詩文,對像顯然就是「陽城路」外的自己,還表達得非常濃烈。尤其是那最後一句「****入簾幕」,簡直就像思春的妻子寫給久別的情郎一般,難怪元明月會藏起來不讓人看見。

    周惠心下暗笑。這元明月,果真是個多情的人!不過是訂下婚事,連面都沒見過呢,居然就寫這麼露骨的相思句子。

    然而,在好笑之餘,周惠卻也頗為心動。遙想到元明月在閨樓之上,看著院內的楊柳枝,忽然惹動相思之情,百般的不自在的回到閨房中,看著鏡中的絕美容顏發呆,連瑤琴也無心去彈奏,等到一對燕子飛過來,又聯想到兩人雙宿****之事,臉色立時暈紅一片……

    周惠忽然覺得心中有些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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