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挺向著你家娘子啊!」周惠哂笑一聲,不以為然的詰問她道,「不是說這半年才學唸書麼,又如何知道她能寫什麼詩文?」
聽周惠語氣中帶著懷疑,申屠迦娜急忙高聲分辯:「是真的啊!小婢親眼看見娘子寫詩來著……郎君若不信,改天我把她的詩偷拿出來給你看!」
「好了,好了,我也就隨便說說,」周惠擺了擺手,「這裡不用你幫忙了,先去歇著吧!」
……,……
第二天早上,周惠依著禮儀,陪元明月回城西南陽郡公府省親。他們兩家人素有交往,又同是青年夫婦,見禮過後,氣氛就隨便了許多。元寶炬邀周惠進書房商議要事,乙弗氏則把小姑拉進內闈,詢問她這三天的情形。
提到這個,元明月語氣中滿是幽怨:「夫君態度十分冷淡,總是顯得心不在焉,成日連話也說不上幾句……阿嫂你也知道,我心中早有了這個人,就算矜持了點,但只要他肯來相就,我自然不會有什麼保留,可他卻渾不把我放在眼中!」
竟然是這樣的情形?乙弗氏納悶不已。兩人正值青春之年,憑著小姑的容貌和身段,居然還打動不了新婚夫婿?
她心中很是懷疑,其中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可是在明面上,她卻只能安慰小姑道:「最近爾朱氏率胡騎進京,整個京師中都人心惶惶,朝堂上肯定也是暗流洶湧。妹夫牧守一方。又是奉敕整軍的府戶軍都督,肯定有很多事情要考慮。你阿兄又何嘗不是如此?半個月來一直憂心忡忡,為現在的時局操心,一次都沒進我的房內……這不,妹夫剛來,就把咱倆拋到一邊,拉著他去商議事情了!」
「阿兄不親近嫂嫂你。是因為你懷孕了吧?」元明月撅著嘴,望向乙弗氏隆起的小腹,目光中滿懷著掩飾不住的歆羨。
「呵呵!」乙弗氏笑了笑。這倒是真的。往年她有次流產,即是因元寶炬在孕期中情不自禁之故。從那以後,元寶炬就非常小心了。只要她懷有身孕,就絕對不來擾她,房間裡還專門點著清心寧神的伽羅沉香……
想到這裡,乙弗氏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忙追問元明月:「明月妹子,你現在還是天天焚香祈福嗎?爐裡用的是什麼香?」
「自然是伽羅沉香啊!」元明月回答道。
「我說呢!」乙弗氏哭笑不得,「你這個小糊塗,那香是用來清心寧神、驅除慾念的,怎麼能用在新婚夫婦房中?回去之後,立刻把那香撤了……恩。我這裡還有一些香木,應該能幫到一點忙,你都拿過去用吧!」
說著,乙弗氏從榻上起身,親手去梳妝台上取了一隻小盒。遞到元明月的手上,並且鄭重交待道:「若是有了身孕,千萬不可點這香。往年我不省得,幾次小產,說不定就有這香在作怪……可一定要記住了!」
「嗯!」元明月點了點頭。她是過來人,哪能不知道這香是做什麼用的?
念及此處。再想到正在書房中和元寶炬議事的周惠,她的臉上忍不住飛起好幾道暈紅。
……,……
周惠和元寶炬在書房中,議的自然是爾朱榮進京之事,以及當下紛亂不已的時局。
這段時間以來,諸多朝臣紛紛辭官離京,在京師中引起了巨大的風浪,其中最為洶湧之處,莫過於朝堂中樞和天子元子攸的身邊。
中樞的門下省,掌出入侍從、獻納諫正,向來是天子親信所居,如今則是魚龍混雜,既有元子攸提拔的親信,也有爾朱氏安插的黨羽,眼看著一份份辭呈送到省內,有的憂心忡忡,暗自驚心不已;有的卻認為是體現了爾朱榮威嚴,很熱切的匯報給爾朱榮。
爾朱榮和他的五千精騎住在永寧寺,此寺乃昔年胡太后所建,有僧房樓觀一千餘間,各各雕樑粉壁,青繅綺疏,規制不減洛陽宮,為當世諸寺之冠。其中的大佛殿,甚至是仿著洛陽宮太極正殿的形制,碑刻中號稱「須彌寶殿,兜率淨宮,莫尚於斯」;又有九層佛塔,高九十丈,登而望之,視洛陽宮內如掌中,臨京師諸坊若院庭。因此,爾朱榮每次入洛,都是居住在這一處,隱隱壓制著洛陽宮和整個京師。
就連爾朱榮手下的軍將和屬官,也往往仗著爾朱榮的威勢,肆意陵侮元子攸身邊的親信。他們接到門下省的消息,都附和著說是除舊布新之象,有的人甚至從爾朱榮的姓氏「爾朱」二字中引申出「人主」來,叫囂著要預先準備禪位表章。
這些人如此公然叫囂,完全不知收斂,種種大逆不道的話,還有種種肆無忌憚的行為,都傳到了元子攸的耳中。元子攸和他身邊親信的元徽、李彧等人,無不為此憂心不已,乃至不顧爾朱榮的耳目,多次在含章殿秘密商議如何應付的事情。
「爾朱榮已經得到這些消息,」元寶炬眉頭緊皺,「前日他進宮來,當面質問天子,是否有害他的心思。幸虧天子應對得當,說外間也有人說你要害我,這些謠言難道可信?爾朱榮才沒有繼續深究,大笑著請天子一同去西林園射獵……唉,天子倒頗為敏捷,只可惜他身邊那些人很是不堪,如此怎能成得了事?」
「三兄,你何必這般在乎呢?」周惠勸解道,「你我雖然身服緋紫,為天子重建河南府戶軍,卻並非天子親信,影響不到他們的決策。依我之見,倒不如安安心心的把兵練好,或許還有派上用場的那一天。」
「我知道,你心中是有些怨氣,」元寶炬理解的點了點頭,「這也怪不得你,遣出京師不說,幾次認真的上書奏事,卻都被駁了回來。遭到這種際遇,換了誰都要灰心,而你還能夠繼續收納流民,整理郡中庶務,這已經很不錯了……不過,天子並未忘記你,前日見我的時候,還問起了你成親的事情,並且惋惜的說,你之前的幾封奏疏,頗有可取之處,但他現在正倚重城陽王元徽等人,靠著他們和爾朱黨羽周旋,也不好拂了眾人的意見。否則的話,就算他下詔施行,沒有他們的配合,也只不過是廢紙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