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伐木建房的過程中,周惠偶爾發現,附近居然有一片露天的石灰石礦床。這讓他非常高興,立刻擇地開挖了幾處石灰窯和磚窯,令人趕製簡單的木製模具,組織已經建好自家棚屋的流民燒製石灰和青磚。這雖然比較費時費力,但只要石灰和青磚制好了,便能很快建起一些小型的木頂磚房,比原先的木棚房要更加暖和,更加結實。那些流民反正無事可做,也都樂於新建磚房,改善自家的居住條件,而他們原先的木棚房,便可以留給新來的流民。
由於新近履任,時間又接近年關,郡中諸事繁雜,周惠看著第一批磚房建好後,把事情委託給了周忠,自己返回郡城處理公務。然而,轘轅關流民安置區的工程,卻依然在持續進行著,甚至還有流民出賣手藝,以幫忙燒磚建房為條件,換取新來流民手中的糧食。
結果,在春節前的短短四十餘天內,石灰窯和磚窯的規模居然擴充了許多,而流民安置區也建起了上百所小型磚房,並且還自發形成了專門的場所,供周圍的三四百戶流民進行交易,儼然是一處頗為熱鬧的市集。
周惠偶爾抽空,和郡丞謝邦一同前來,看著其間的喧囂場面,忍不住有些發愣。這哪是像什麼流民區?簡直就是後世的自由市集、跳蚤市場,比郡城裡都還要熱鬧!畢竟郡城也不過就三四百戶人家,雖然日子過得比這些流民殷實。生活比這些流民穩定,卻遠不如他們這般活躍,就算是到趕集的時候,也不可能這麼傾巢而出。
負責管理安置區的人,是周惠之前派出招納流民的二十幾名部曲,周忠還特地把周懷國從京師調來,由他牽頭負責此事。如今見到周惠。他立刻跑過來見禮,並且不無怨言的說道:「二郎君,您倒是看看。這些人都是怎麼了……唉,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只是用來換磚房。然後把木棚房賣給新來的流民,還說是二郎君鼓勵他們這麼做的,咱們也就不好阻止。可接著不知道是誰突然起意,把手上的零零碎碎拿出來售賣,結果眾人群起效仿,弄得天天都跟趕集似的!有幾個狡猾的人甚至樂在其中,在其中投機倒把,低買高賣,開起了自己的破爛店舖……」
「有沒有作奸犯科、逞勇恃強的事情?」周惠打斷他道。
周懷國一愣,繼而搖了搖頭:「這倒是很少。畢竟都是鞏縣一帶的流民。算是知根知底,而且咱們招納的時候,就已經把那些品行不好、懶惰成性的人排除在外。」
「如此說來,民風倒是頗為淳樸啊!」周惠感歎的望向謝邦,「世裔。你看這些流民,都可算是很會生活了。如今才剛剛安頓下來,手中有了三四斛粟米,就開始為家計操勞,自發形成這麼一個市集。」
「我倒是認為,太守發給他們的粟米多了些。」謝邦不以為然的回答道。經過這一個多月的歷練。他已經習慣了以郡丞的眼光來看事情:「發給流民糧食,是想讓他們安心留下來,可他們卻拿來肆意揮霍,這實在要不得。依屬下說,太守不如少發點粟米,例如只給個一斛半斛,剛好夠他們餬口,屬下保證不會有人拿出來亂換東西。」
周惠理解的點了點頭。作為郡丞,謝邦這麼想是無可厚非,即使換了這個時代的任何州郡官吏,恐怕也都是如此認為。而且,事實也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流民區的市集和交易,差不多都是無根之萍,是完全建立在周惠配給的那四斛粟米之上,因為這些人都是流民,自己沒有任何產出。
但是依周惠後世人的觀點,這個流民區卻是頗有意思,完全可以作為一個典型的案例,用來進行經濟學上的推斷和分析。而從這些自發的、異常活躍的經濟行為中,他也看出了不少有價值的亮點來。
「世裔,你認為,這個流民安置點的情形如何,比起一個月前是不是大有改善?還有那些新建的磚房,是不是比最初所建的更加精緻?更能夠吸引流民來投?」他反問謝邦道。
「太守所言不錯。」謝邦點了點頭。
「這樣就成了,」周惠微微一笑,「我敢說,只要咱們稍加引導他們,並且繼續供給少量的糧食,這個安置點會建得越來越好,比強令他們修建的效果要好上很多,甚至還能發展出一所頗為繁榮的關市來。」
「可這又有什麼意義?」謝邦反問道,「咱們招納他們,供給糧食,是讓他們屯田的,不是為了建安置點和關市。」
「屯田自然是主務,卻不必全部去屯田啊!他們顛沛多年,大多學了些其他的手藝,而且有些流民也不乏才能,之所以流落到如今的境地,不過是際遇欠佳罷了。咱們的屯田剛剛起步,人手十分缺乏,這些有手藝和才能的流民,卻是不能夠任意埋沒,」周惠一指簡陋的關牆,「譬如說我要增築這轘轅關,便可以召集安置點內那些專門燒磚建房的人主持,自然會比一般的流民和征伐的役民更加合用;還有世裔你,不是正在規劃屯民們的居處嗎,也不妨交給他們負責。至於籌備種子、耕牛、農具之類的事,你同樣可以借重這裡的人,從這屯民點裡挑幾個善於經營的,絕對比你臨時找來的書吏做得更妥貼……」
說到這裡,他立刻轉頭吩咐周懷國道:「懷國,你馬上找幾個識字的部曲,把這個安置點的情況統計一下,看哪些人在燒磚,燒石灰,哪些人在建房子,哪些人開了店舖,哪些人又已經把粟米花得差不多……統計完之後,立刻報到郡裡來。」
「是。」周懷國領命而去。
謝邦沒有說什麼,靜靜的思考著周惠的話。過了好一會兒,他佩服的拱了拱手:「太守所言,可謂匪夷所思,卻又非常切合要務,屬下一定切實照辦。不過,增築轘轅關之事,屬下認為沒有必要,還請太守仔細斟酌。」
「這我當然知道,不過是打個比喻,」周惠別有意味的望向京師方向,「司州向來安穩,咱們又不可能長久留在任內,自然沒必要費心增築這轘轅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