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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之卷 :風雨 第六七章 :疑忌漸生(一) 文 / 元祀

    周惠詫異的望著夏侯敬,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人是在表示願附驥尾的意思。他心下大喜,笑著拉起了夏侯敬:「好你個宗德,居然拿仲立的事情來試探我!真是,我連元整那樣的宗親都不忌諱,怎麼會忌諱仲立呢?你和他願意幫我的忙,我是高興得很……咱們這鞏縣,沒有什麼名門世家,也從來沒有出過什麼人物,桑梓之間,幾乎得不到任何助力。如今咱們因緣際會,有了這點資歷和出身,已經是非常難得,但若想真正做出一番事業來,自然要相互提攜關照才行啊!」

    這事說來奇怪,鞏縣乃是京畿地帶,天子腳下,但是在周惠之前,縣內卻從來沒有人能夠躋身魏朝朝堂。唯一有點出息的人物,乃是魏朝初年的張宗之,曾擔任儀曹、庫部二曹尚書,賜爵鞏縣侯。可他卻是個閹宦,因家族獲罪而受腐刑入宮,之後才平步青雲,自然不值得眾人去傾慕和效仿。

    夏侯敬笑著點了點頭。這正是他的考慮。雖然他並非鞏縣人氏,父母還都出身名門,但是和周惠、王建一樣,也不可能從宗族得到任何幫助。父系的堂兄夏侯籍,雖然繼承了祖父夏侯道遷的濮陽縣侯爵位,但由於前些年爭奪繼承權的事情,早已和夏侯敬父子斷絕來往;而且自爾朱榮一黨掌權以來,朝廷連百官的俸祿都難以供給,像夏侯籍這樣的襲封爵位。其爵祿自然盡皆斷絕。日子同樣也很不如意。

    母系的安定皇甫家那邊,外祖父皇甫澄曾擔任南齊的梁、秦二州刺史,舅父兼姑父皇甫徵,在夏侯道遷率梁、秦二州投靠魏朝時,正擔任著南梁的安定、略陽二郡太守職務,夏侯道遷想提攜他,準備把他列為歸附魏朝的首謀,他卻以「創謀之始,本不關預,雖貪榮賞。內愧於心」的理由,拒絕了夏侯道遷的提攜,因而也沒能獲得爵位,只擔任了魏朝征虜將軍、粱州刺史羊祉的征虜府司馬。而且很早就在梁州離開了人世,只留下兩個孤兒和寡母夏侯氏相依為命,連消息都斷絕了好幾年。

    鑒於這番出身的緣故,夏侯敬的功名之心,比周惠、王建都要來得迫切,可他卻同樣得不到任何外援,只能依靠自己打拼。四年前他辭別寡母,投入南荊州刺史李志麾下,好不容易積累了些功勞,卻遇到河陰之變。李志南投蕭梁,只能黯然返家;這次跟隨楊寬在北中城下苦戰多日,卻由於楊寬被調離台軍,只得了個從七品蕩虜將軍的空銜,而且連俸祿都沒有。

    這連番的坎坷,讓夏侯敬在自歎命薄的同時,卻也對周惠無比佩服。這傢伙一投南軍,二投元顥,可謂是雙料的叛臣。然而他卻趁機做下了諸多大事,結交了不少貴官。也贏得了好些名聲,事後還能安然無恙的抽身而退!而且,同樣是棄官回鄉,自己是真的失意而返,也看不到什麼前途;可周惠卻不然。憑著身上的士籍,以及往日的名聲、資歷和人脈。他肯定不會一直蟄居家中,之後一旦得到起復,很可能就是五品緋袍朝官,讓他和同時棄官的田穎望塵莫及。

    不僅如此,周惠出仕一場,除了名聲、資歷和人脈外,也得了很大的實惠。無論是陳慶之還是元顥,都沒有虧待他,他才做了不到兩個月的事情,卻拿了兩季的首席屬官俸祿和一季的從五品朝官俸祿,家中一下子闊綽了許多。現在他又釀造出了酴醾酒,準備在洛陽經營酒肆,顯然於商賈之道也有留心,能夠光大自家的產業,不至於像自家的祖父伯父那樣,只會坐吃山空,導致家道迅速敗落。

    這樣的人,當然是值得投效的。這次他也試探過了,周惠不僅顧戀往日舊情,而且心胸非常寬闊,是難得的好上司。正所謂「附驥尾則涉千里,攀鴻翮則翔四海」,自己跟著他,絕對不會吃虧。

    ……,……

    晚些時候,周惠令周福、周祿兩人套起車馬,運送兩車酴醾酒前往洛陽,由周懷國、周懷荊率家中部曲擔任護衛。夏侯敬也一同跟隨在周惠身邊,準備按照周惠的建議,前往驃騎大將軍、東平郡公李彧李子文府上報備。

    「李家三代忠良,又是天子至親,他征辟你們這些被排擠的河南軍將,很可能是出自天子的授意。要知道,如今台軍都掌握在爾朱黨羽的手中,天子身邊幾乎沒有什麼防衛,處境不是一般的艱險。一旦朝中有什麼變故,恐怕就只有依靠你們。」周惠和夏侯敬並轡前行,侃侃而談。由於之前的交心,他現在對夏侯敬坦蕩了許多。

    「依允宣兄之見,朝中會有什麼變故呢?」夏侯敬沉吟著問道。

    「自然是天子和爾朱一黨的衝突,」周惠不假思索的回答,「早上我問過懷章,據他說,這幾天在洛陽,除了晉陞邵縣侯元寶炬為南陽郡公、任命他為河南尹以外,還有兩件很重要很轟動的任命。一是天子直接下詔,轉任殿中尚書趙郡李神俊為吏部尚書,分錄尚書事元天穆的選官薦官之權;隨後尚書檯便發佈詔旨,任命西征蜀賊的樊子鵠為都官尚書。這顯然是元天穆的反擊,因為天子最近對刑獄非常上心,還重設了廷尉司直來糾察冤獄……由此可見,天子已經開始和爾朱黨羽爭鬥,試圖奪回部分朝政的主導權,而元天穆等爾朱黨羽則是針鋒相對。這樣下去的話,遲早有一天會攤牌的。」

    「原來如此,」夏侯敬點了點頭,「那麼允宣兄又準備如何?」

    「咱們河南人,要想出人頭地的話,除了緊跟天子的行動之外,還能有其他的選擇麼?天子不可能放棄河南這最後的倚仗,爾朱一黨則只會重用他們河北之人,」周惠笑著搖了搖頭,「眼下這一會,天子對我們這些北海王的舊臣還懷著芥蒂。我雖然地位不算高,但因為攪了天子的祭河大典,估計被記恨得頗深,短時間內應該難以起復……」

    說到這裡,周惠哈哈一笑,指了指身後的兩輛馬車:「所以嘛,我這段時間,就先幫著家裡把酒肆開起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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