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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十四章 雜工(中) 文 / 雨久花

    「不瞞您說……」三奎嘿嘿笑了兩聲,「去林記做雜工活是好活,就是他家的調香師太酸氣又不地道,生怕手藝被偷學了去,防雜工就跟防賊似的,稍靈氣些的兩天就給轟走了,太笨的又不會幹活,她又是打又是罵的……這不,打開春兒到現在,**個月工夫就換了六七個雜工……知道底細的,一聽去他家就搖頭,我這也是看你人挺激靈的,卻不懂香,想是她也不會防著你……」又歎道,「那怕就賺個吃喝也比這麼干呆著強啊調香。」

    穆婉秋啞然失笑,怕是現在全朔陽城都知道她不懂香了!

    「……這個我倒真可以去試試,成了給你賞錢。」

    調香師脾氣不好,她就當伺候前世春香樓的媽媽了,這耐心和眼力她還是有的,再說,身懷絕世調香秘籍,她壓根也沒打算去偷學誰的手藝調香!

    「好!就這麼定了……」三奎一拍大腿站起來,「您今兒就早點歇著,小的明兒一早忙完了就帶您去試試……」指著穆婉秋手裡的書,「聽小的一句話,那玩意您就少看些吧,即費眼又費燈的,還不能當飯吃,依小的看,不如扔了算了……」嘴裡嘟囔著,三奎拎起了大銅提壺,想起什麼,他手又停在門把上,回過頭,「別說小的沒提醒您,白姑娘去了那兒可要仔細些,那林家的調香師幹活的時候,不叫您,您可千萬別靠前兒,仔細她賴您偷學手藝……」

    「……調香師和雜工天差地別,有那麼可怕嗎?」穆婉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有那麼可怕嗎?」三奎索性放下提壺轉過身,「……有!絕對有!」他唾沫飛揚,「你別看這滿朔陽城的人都會香,甚至連三歲孩子都能念上幾句,可真正的高手,別說像谷琴大師,就是像姚記的裴師傅那樣的朔陽也沒幾個!」他手指著窗外,「朔陽滿大街都是這種沒什麼品級又不入流的調香師,競爭厲害著呢,不是靠手裡的秘方讓她在那兒做威作福的,怕是也早跟白姑娘您一樣,窩在這裡,連個像樣的活也找不到!」

    他聲音戛然而止,訕訕地看著穆婉秋。

    「……不是說斗香會每年都能出許多人才嗎?」恍然沒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穆婉秋目光落在手裡的書上,淡淡地問。

    「……稍有些前途的都去了大業。」嘿嘿笑了兩聲,三奎感慨道,「想真正學調香,還得去大業啊……」

    見穆婉秋沒反應,三奎隨手帶上門走了出去,聽著門內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聲,三奎搖搖頭。

    ……

    掃了眼穆婉秋纖細的小身板,東家林海一扭頭進了屋,林嫂皺皺眉。

    「……我在家常做粗活,很有力氣。」穆婉秋悄悄把一雙嬌嫩的小手背到身後。

    餘光覷著那雙白嫩嫩的小手,三奎臉漲得通紅,緊閉著嘴不言語。

    「把那個香羅搬到架子上……」林嫂指著剛接好的一羅濕香條,又指指穆婉秋身後一溜一人高的曬香架。

    香羅是用白松木做的,三尺半長,比一柱香略寬些,上面繃了洗髮黃了的細紗布,這滿滿一羅濕香,大約三百多枝,加上邊框的重量,往少說也有三四十斤,看著穆婉秋纖細的小身板,三奎額頭瞬間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兒。

    雖說身體瘦弱,可穆婉秋總是跟武師練過,和她父親專門訓練的貼身護衛穆鍾沒法比,可做這些粗活卻不是難事兒。

    「……你往後站些兒。」展開雙手,握著蹭得亮油油得兩個橫邊,穆婉秋試了拭,還行,提足一口氣,剛要用力,餘光瞥見三奎張著雙臂老母雞護小雞般護在身後,她強憋著想笑的衝動,扭頭說道。

    「實在不行就算了……」一向口角利索的三奎吭哧了半天,他是真怕穆婉秋弄灑了這一羅香,賠不起。

    「……我能行。」穆婉秋沉靜地衝他點點頭。

    「……真的?」三奎不確信地閃到一邊,雙手還不自覺地張著,護在香羅的另一邊。

    穆婉秋由衷地笑了笑。

    這個三奎,別看他有些勢力,有些小氣,有些粗陋,也有些囉嗦,卻是個地地道道的熱心人。

    不會向前世那個紅袖,看著細緻忠誠又心地善良,卻在最後一刻背叛了她,置她於死地,想起那一世的慘死,穆婉秋的心抽痛了下。

    這一世,哪怕每日都是布衣淡飯,來往的都是柱子、三奎這樣卑賤粗陋的小民,也比前一世身為青樓名妓,每日香車寶馬,出入王侯將相,吃盡山珍海味要強百倍!

    站在香架前,穆婉秋調整了一下姿勢,在三奎的屏息靜氣中,她緩緩地把香羅舉過頭頂,抬腳登上固定在香架低下的小馬凳兒上,從容地把一羅濕香放在香架上,又挪了挪位置,放端正了,這才拍拍手,輕盈地跳下馬登兒,「……如何?」穆婉秋緩步來到林嫂跟前。

    林嫂睜著眼看她,說不出話來。

    「……我說是吧。」好半天,三奎才透過一口氣來,全忘了剛剛的囧態,他大步來到林嫂跟前,「……您別看她身量小,可是有一把子干力氣!」又道,「身量小吃的也少,養活著准不賠,您雇她可是撿大便宜了……」

    當她是牲口呢!

    聽了三奎的話,穆婉秋是又氣又笑,緊繃著臉不言語。

    她不知道,在朔陽的人力市場上,東家招工人,那挑揀的程度,真跟挑牲口差不多,每一個東家都希望能花最少的銀子雇到工錢最低,幹活最賣力,吃的最少住得又不挑剔的人。

    在他們眼裡,養一個長工就和養一頭牲口差不多!

    「……你是哪兒的人?」林嫂臉上看不出悲喜。

    「廣靈縣人……」穆婉秋脆生生地回道。

    「……你就是那個連單香都分辨不出、香料都不認識的小姑娘?」

    猛聽道身後有聲音,穆婉秋一回頭。

    不知什麼時候,她身後站了一個二十多歲,薄唇杏眼,長相還算清俊的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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