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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百一十章 花雨 文 / 碧羅衣

    洌溪離開之前和浣妍說了三句話,和他往日裡的風格沒有分別(重蓮曲210章節手打)。

    他說:「倘若你在外面過得好,我不太希望你回來,可是……」

    這一句就這樣停住,他雖是與她說著話,卻並不看她,只仍舊迷惘地望著那扇門。

    直到過了許久,他繼續說道:「自贈予你們須椹草後,師父的身體越發不濟了(重蓮曲210章節手打)。」

    這話,儘管說得平淡,浣妍還是聽出他口氣裡隱忍的怨怪和悲楚。

    浣妍明白,除了漓戈,洌溪最上心的,就是永伯了。

    彷彿並不需要她回答什麼,洌溪很快繼續說道:「莫要再讓漓戈傷心。你歇著,我走了。」

    同是一身白衣,洌溪的背影卻是冷寂,浣妍目送他離開,鼻頭湧起一陣酸意。

    浣妍能夠起身下床的時候,已是三日過後。

    儘管肩上依然未癒,但只要能夠行走,浣妍還是堅持上於歧山一趟。

    自她病中,一向疼愛她的塵永從未來瞧過她,本以為永伯在生氣,卻原來永伯已經病重到無法下榻,每日湯藥皆需漓戈在旁侍候。

    瞞著漓戈和洌溪,浣妍獨自離開汶疏居,她不想再借助他們的力量飛往山頂,只想自己認認真真地上山看完永伯,當做是誠意也好,當做是因為內心愧疚而對自己的懲罰也好,她只想自己走完這段路。

    而當真正開始自己去往於歧山上的時候,浣妍才意識到如今的水明澤早已不是昔日那個草長鶯飛,靈氣飄渺的水明澤,只是一片荒原,許多原本生長著仙草的地方,光禿禿地只剩裸露乾涸的土壤。

    直到最後,浣妍終於忍不住飛快奔跑起來,她實在無法再將這頹敗之景再看下去了。

    她實在太天真,總以為回到原點,一切就還和從前一樣,可其實什麼都不一樣了。

    到達煙波殿的時候,漓戈已和洌溪下山,空蕩蕩的內殿裡靜得能聽見永伯微弱的呼吸聲,時不時地一聲輕咳。

    浣妍哭著跪倒在永伯榻前,永伯轉過頭看她,許久沒有說話,毫無光澤的削瘦臉龐上只留著一臉微笑,慈祥而和煦,像往日裡每一次對她責罰過後的溫情憐惜。

    長夜漫漫,浣妍哭到最後終於停住,只覺著好像淚水已經流盡,她伏在塵永床頭,兩人一起默然地看著窗外明月光,萬古長寂,穿越無數歲月,依然朗照著世人。

    許多事情若都能如這明月一般永恆不變,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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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每日,浣妍都堅持上於歧山看完永伯,而他似乎精神亦好了些,沒有鬍子的臉顯得瘦削,卻好似年輕了些許。

    浣妍常常拿這句話用樹枝在地上比劃出來,逗塵永開心,塵永便配合地笑笑,兩人心照不宣,都不曾提起旁的事,但浣妍知道,永伯一早都猜到,正是雲莫得了她的紫玉釵,破了封印,夜闌花才凋零,整個水明澤才開始頹敗。

    閒暇時問起漓戈一些水明澤上的事,漓戈開始不再有所避忌,浣妍才知道,花神柘舞用三塊紫玉中的一塊化作於歧山上的夜闌花,用於封印水明澤上所有靈氣,夜闌花不滅,水明澤便永葆靈氣。

    隨後,她隕滅的彌留之際,又自碎神元,將碎片拋向水明澤上的桃林,與桃林化作一體抵做封印,將水明澤封印隔絕於世,千百年來不被世人尋跡,此封印可抵擋萬千法術,唯獨不阻擋守護五行之力的人。

    而漓戈為了一償她看桃林繁花的心願,動用水之心令桃林逆時繁花,等同於破了花神的桃林封印,於是就有了最初,辰遠並無五行之力卻依然進入了水明澤的情形。

    於是,就有了後來所有的事情。

    故而,漓戈為此痛悔難當,至今無法寬恕自己(重蓮曲210章節手打)。

    所有的一切,開始於桃林逆時繁花,也終於像桃林一樣一步一步走到頹敗的結局。

    難怪永伯當初那樣怒不可竭,那樣憂慮焦急,原來,他在那個時候,已經看到了如今的結果。

    或許那之後的許多事情,永伯都是有所預知,卻已無力阻止它的發生,可是,這些日子裡,他卻從未在她面前提起。

    不管是為了怕她傷心內疚,還是不願回首這段無能為力的歲月,浣妍總是知道,永伯如此,終究還是因為疼愛她。

    浣妍不禁為從前誤解永伯的好意而感到萬分羞愧,含著淚看向塵永的時候,卻見他笑容止住,以為她在傷心自己喉疾還未痊癒,便勸她常常開口練習說話,這樣才能迅速痊癒。

    直到這時,永伯對她不僅沒有半分責怪,還這樣勸解安慰她。

    浣妍哭得更加厲害,心裡只歎最近這些日子像是要把一千多年沒流過的眼淚都流出來似的。

    儘管永伯那樣勸解,浣妍仍是要說話時,便用樹枝比劃,不能比劃的時候,便不說話。

    而不說話的時候,浣妍時常一個人坐在殿外石階上望著遠處發呆,不知不覺,也能耗去大半天光景,直到身後永伯一陣歎息,說她這個淘氣的丫頭片子何時像變了個人似的。

    什麼不在變呢?就像水明澤愈加頹敗的情狀,就像永伯他自己越加衰弱的精神,常常昏迷半日不醒,就像這天上的明月,原以為是不變的,可是現在瞧起來,竟不似從前那般好看了。

    她再也不會那樣癡癡地看著月亮,讚歎它漂亮得像只銀盤。

    她再也不會遐想月宮裡的情形,幻想水明澤外的風景,就像她許久不讓自己在夢中看見那雙狹長而魅惑的眼。

    生活就這樣平淡地過去了幾日,大家都默契地閉口不談一些話題,好像她從未離開水明澤,而水明澤還是草木繁盛,靈氣充盈的樣子。

    永伯再也沒有逼她看一些難懂的天書,只是閒暇時候指點她一些花神柘舞跳過的舞步,浣妍學的認真仔細,甚至瘋狂,肩上稍稍好些的時候,便開始沒日沒夜的跳舞。

    漓戈常常會背著他的七絃琴,到她跳舞的地方,為她伴奏一首曲子,卻大多是在幫她把握著節拍。

    浣妍跳舞的地方,是原來那株被她救活的桃樹所在的地方,如今,它也已經凋零頹敗,只剩枯枝,浣妍卻仍喜歡在這株桃樹下跳舞。

    是為了懷念一些事,還是為了了結一些事,她自己亦辨不清楚了,只知道當她每一轉過舞步,撞上漓戈的目光時,她心底終是泛起了絲絲甜蜜,一種熟悉的悸動忽然攪動了她的心跳,她在心裡說道,漓戈,從此後,我只為你一人而舞,你可快慰?

    於是,浣妍越發喜歡上跳舞,像是要把今生的舞都跳完,力氣都要用盡似的,在桃林中的時間越發長了起來,有些事,她好像終於要想明白,終於下定決心了。

    後來的一日,浣妍在樹下等久久不來的漓戈的時候,忽然發現沒有漓戈,她已無法起舞,不,是不想起舞。

    就在這一發現變得清晰一霎那,浣妍茅塞頓開。

    說不出的快樂和欣喜,彷彿連等待都成了甜蜜,浣妍終於坦然地望向夜空明月,卻見片片花瓣如雨落。

    漫天花雨裡,漓戈一襲白衣勝雪,眸光燦如星子,笑容和煦,溫潤如玉,俊美無疇,他攜一把七絃琴翩翩而來,特為她造下這漫天桃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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