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疏淡,清風過枝頭,香飄幾度,令人不勝酣眠(重蓮曲209章節手打)。
浣妍沉沉睜開眼的時候,肩頭劇痛迅速傳遍全身,立時便咬緊了牙關。
無力撐臂起身,浣妍艱難轉頭,看著一室熟悉之景。
汶疏居,許久不曾來過的汶疏居。
浣妍不禁慶幸,還好,兜兜轉轉,她終於回到了這裡,回到了真正屬於她的地方水明澤。
腦中紛亂地閃現出那驚恐的一幕,冥九攜著不計其數的惡鬼猙獰走來,她彷彿能聽到惡鬼們流下口水的聲音,無數中細長乾枯的爪子飢渴萬分地伸向她……
那一刻,她忽然不想再躲避,回想許多事情,她犯下太多過錯,委實死不足惜。
而直到那襲白影終於在最後一刻將她抱起,片刻飛出殿外的時候,她雖是半睜半閉著雙眼,卻依然能看清那雙清澈淡泊的藍色眼眸,含著水汽,將憐惜和痛楚滌蕩在眼底。
為什麼,為什麼,在她最危難的時候,永遠都是漓戈出現在她身邊。
這一點,不管她在水明澤,還是離開水明澤,一直都未曾改變過。
也許,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很多都發生了改變,卻只有漓戈對她一直未曾改變過。
浣妍終於明白,原來自己辜負了漓戈那樣久,以為將他推給別人,以為裝作不知,便可以逃避,便可以了結,殊不知,她早已經是那樣離不開他。
就像這樣的時候,直到最後一刻,她所能期望救她離開的人,永遠都是漓戈,而這一次,她依然沒有落空。
漓戈微微皺著眉,抱著她疾行於萬里雲海,他白衣翩飛,纖塵不染,清淡得像天邊的江渚淨流,看向她時,似可幫她帶走所有塵埃愁緒。
她想伸出手來摸一摸這張熟悉的溫潤臉龐,憔悴蒼白卻掩不住俊美,可惜肩膀的劇痛終是讓手臂在半空中便無力地垂下,眼淚洇潤了眼眶。
從前總覺著虧欠漓戈許多,於是一直虧欠著虧欠著,彷彿從來沒有想過歸還之期,可是這一刻,浣妍忽然很想要償還這一筆虧欠,用往後活著的每一天。
她想,漓戈,今後的千年萬年,我要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們在水明澤上繼續過回從前的生活。
許是察覺到了浣妍定定的目光,漓戈垂眸看向她,眉頭舒展開來,微微一笑,「妍妍,沒事了,我們現在回家。」
嗯,我們回家,回水明澤,再不分開,再不管外界紛爭。
漓戈抬手拭去浣妍眼角淚痕,浣妍終於忍不住哭得更加厲害,最後抵在漓戈懷裡放聲大哭。
漓戈沒有說話,用手拍著她的背,一下一下,和緩而慰藉,浣妍忽然知道,原來有些幸福,就在自己身邊,近得觸手可得,卻容易讓人迷了眼,以為更好的,還在不可知的遠方。
回頭想來,與火神煜珩的相遇,該是她做了一場揪心的夢,現在是夢醒的時候,於是她終於辨清了自己真正想要的(重蓮曲209章節手打)。
從今往後,她再不會癡妄,再不有幻想,只有一顆心,想要好好地陪漓戈長久地快樂生活。
屋外有熟悉的琴聲響起,聲音清潤婉轉,涼了一室的燥熱,安撫了疲憊而滄桑的神智。
浣妍微笑著聽著琴聲,暢快的呼吸,面紗已被除去,她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面對每一寸空氣。
她想,這樣的時刻已是很好,她在屋內聽著琴聲,漓戈在屋外彈琴,夜涼涼,風清清,沒有紛亂沒有算計,澄澈地像是天地初晴的第一滴露珠。
以後的歲月裡,如果總能有這樣的時刻,該多好。
浣妍閉上眼靜靜聽著,不知聽去了多少時辰,只知道漓戈進來的時候,外面的琴聲卻未停下來。
有些驚訝地睜開眼,撞見漓戈溫潤地笑紋噙在唇邊,輕聲道:「妍妍,你醒了。」
浣妍眨眨眼,喉嚨處有些發堵,隨即又似是被什麼東西頂著,刺痛難當,她忍不住輕咳一聲,嘶啞間,她聽見一個低不可聞的聲音從她口中流出:「漓…戈。」
藍色眼眸中閃過一陣狂喜,漓戈快步走向床榻處扶起浣妍,激動道:「妍妍,你可以說話了。」
浣妍不禁一呆,摸摸自己喉嚨,難以置信地抬頭道:「可…以…說…話?」
漓戈頷首,一張俊美臉龐因為歡喜煥發出難得的光彩,原本的蒼白立時淡了幾分,「你病中,我已設法治好你的喉嚨,再加以休養些時日,你便可痊癒了。」
屋外一曲已畢,一人走進屋內。
浣妍看著眼前這人一雙淺碧色的眼眸,自進來便一直追隨著漓戈的身影,心裡只歎,原來,不知什麼時候,洌溪已將自己的琴技練得與漓戈相差無幾了,相似到每一個動作,每一個音調,於是,她方才乍一聽來,竟以為屋外彈琴之人是漓戈。
其實,仔細看來,洌溪不止琴技,連舉止步態都帶著漓戈的影子。
所以,洌溪瞧見漓戈懷裡抱著她時瞬間黯然的眼神,她心下已並無驚訝。
「洌…溪。」
浣妍艱難出聲,很想謝謝洌溪方纔的曲子,讓初醒的她心緒頓時安寧許多。
洌溪的目光終於移向她,眸色複雜,似掙扎又似無奈,似心疼又似歎息,他就這樣看著她,像無聲地質問,像要將她看穿。
許久,洌溪又將目光轉向漓戈,淡淡道:「你當去看師父了。」
漓戈又看了一眼浣妍,輕聲應下。
浣妍原以為,洌溪會隨漓戈一同離開,卻不想洌溪卻在她床榻邊坐下。
久久,洌溪沒有說話,只是出神地望著門外,就在方纔,漓戈從那扇門翩然離開,於是他的目光就再未收回過。
浣妍的心滲出絲絲痛楚,決計不要打斷洌溪這段長久熾烈的注視。
閉著眼,浣妍想起過往三人在水明澤上的日子,那時洌溪與漓戈要好些,她只當洌溪與漓戈相處地久,感情自然比及要深厚些,可是再細想一下,似乎一切已有所不同。
以前只當平常,現在想來,她終於明白洌溪的心,誰都未曾注意,甚至是漓戈自己。
如今她已明瞭,那麼三人的生活,終究要與往日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