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瘖啞,一絲一縷扯裂蒼穹,細劍藏鋒,是誰墨衣動天下而驚鴻?
朱閣高聳及雲,隔雨相望冷,酒香溫黁而過,扶欄邊靜默斟酌者似曾相識【江山不若三千弦25章節】。
傾鸞,嫁給我。
看不清晰的容顏,聽不真實的聲音,是他卻又不是。伸出手想要抓住利落轉身那人,驀地玄衣朱紋盡化萬千蠱蟲,猙獰而來。
夜色中一聲淒厲驚叫震飛了沉睡雁鳥,撲唰唰凌亂四散,飄落幾片哀鴻浮羽。
「傾鸞?」燭燈徹夜未熄的房內,和衣而眠不過片刻的男子迅速起身,眉宇間比起噩夢纏身的白衣女子更為失措,人就在身邊,卻還是緊緊擁著才能證實她的存在。
這一個多月他極少安睡到天亮,即便夏傾鸞沒有被夢魘糾纏呼喊,他仍是不放心地隔半個時辰便起來一看,或者,乾脆擁在懷中沉沉入眠。
從未做過噩夢的人不會瞭解那些不可預料的幻境有多可怕,但她緊攥的拳頭和蒼白臉色足以讓韋墨焰心痛如割,一個個雷雨之夜的折磨還不夠嗎?為什麼要讓她陷入無邊無界的驚恐無助中不得歸路?想要伸出手拉住她,卻連進入夢裡的門都找不到。
清麗絕美的容顏上冷汗涔涔,熬過又一場夢魘後漸漸恢復平靜,而被驚醒的人,說什麼也沒法再入夢鄉。
翻身下床走到門口,老舊的木門發出吱嘎響聲,打開,外面天色微亮,但並未完全擺脫夜的糾纏。又要是新的一天了,萬俟皓月仍未出現,而前日谷口的馬鳴過後只見空車,卻不知來的人去往了何方。
畢竟不是熟悉的破月閣,一行人雖勢力強大壓制了此處地主卻完全摸不清毒王谷內地勢路徑,性格古怪的毒王就連佈置山谷也是別出心裁,許多道路隱在林間,須得走到近前了才能看見,大概闖入谷中的人就是從那些隱蔽小路躲開了他們耳目的【江山不若三千弦25章節】。
冷靜,耐性,身為武林盟主他賴以為謀的兩大品性在慢慢消耗殆盡,大清早,竟要靠酒來解除心中煩悶。
不知是沉浸時間太久還是換到陌生的地方住不習慣,一直在與噩夢對抗的夏傾鸞今夜特別不安分,前一會兒的呼叫落下沒多久,緊接著又是唔唔不斷劇烈顫抖。堅強如她也無法承受可怕幻象,最恐怖的不是死亡威脅,而是由心而生的畏懼。
坐回床邊再次抱住戰慄身軀,漸漸地,落在懷中的呼吸恢復平穩,片刻後又重歸安靜熟睡之中。
蒼涼唇瓣沾染著疲憊落在額頭上,在韋墨焰心中她已是他妻,同宿同眠從不避諱,破月閣中的子弟也見怪不怪,早把堂主紅弦當做了無可替代的朱閣女主,龍側清鳳。
劍南大鬧萬俟家喜宴,江湖上誰不知武林盟主韋墨焰癡戀月老唯一弟子紅弦?至於是真愛還是假歡,那只能問他自己了,畢竟身為第一殺的紅弦身份特殊,懷揣玄機之秘可算得上人人都垂涎三尺的獵物無論姿容還是價值。
屋外有腳步聲傳來,不疾不徐,輕巧卻絕非缺乏內功修養,一聽便知不是破月閣那幾個人。
「韋盟主可在?」清亮如珠落玉盤的聲音帶著幾分笑意,語氣輕佻但並沒有任何使人不快的感覺。
竟然是他,蘭陵一別本以為從此不必再見,沒想到追到了這裡。韋墨焰放下沉睡女子仔細掖好被角,打開房門出去後又迅速關起,眉宇間清冷微涼:「姑蘇相公不在你的畫廂內等財源上門,跑到此處是想要橫加阻攔還是有其他目的?」
「韋盟主多心了,我來這裡只是為了見個故人,卻不想大家趕個大巧,居然都湊到了一起。」
「還有誰?」
嬌艷勝過女子的面容露出一抹淺笑,對韋墨焰的問題假作不聞,目光有意無意飄向身後長長花徑盡頭。
若說息贏風是道貌岸然陰險小人,那麼姑蘇相公便是笑裡藏刀的奸詐狐狸,任何話在他口中都分外好聽,卻處處隱含陷阱。躲在陰影處的息少淵不由苦笑,剛剛結識的這位奇人似乎更願接近韋墨焰,自己不過是想要避免與其相見而已,卻落入了妖媚男子的小心思中。
「半年不見,韋閣主絲毫未變。」七分溫潤清和三分落拓慵懶一如往昔,不變的並不只有對方,他自己亦是保持著原貌,儘管,心裡已經有很多東西滋生,毀滅,與曾經的他們大不相同。
墨色深眸流水無情,對和氣的招呼並不理會,心底對突然出現的二人疑慮深深。
玉龍公子息少淵,天絕公子韋墨焰,夜曇公子萬俟皓月,除去已故的無塵公子程蕭白,四公子算是難得聚齊。上一次共處一地還是在劍南夏傾鸞意欲嫁人的婚宴上,轉眼間流光飛逝,多少次月圓月缺,少了一人,多了無數恩怨糾紛,心境亦是大不相同。
息少淵是重華門少主,就算不知道息贏風在破月閣水牢之中也多少能猜到父親落於敵手,姑蘇相公表面貪財輕浮,內則深藏不露,比起道貌岸然的息贏風更是難以捉摸,這二人出現在毒王谷中究竟是援手、是阻礙還只是旁觀者,韋墨焰無從斷定。
「啊,對了,我和息少傅是兩日前到的,入谷的路上巧遇萬俟公子便隨著遊蕩了兩天,未能及時來拜見還望韋盟主不要怪罪。」姑蘇相公一臉歉意,搶在被詢問前輕描淡寫帶過了這兩日失蹤之謎。
淡漠面容驀地一寒:「萬俟皓月人呢?」
「好像在找什麼東西,說是遲些過來。對了,紅弦姑娘情況如何?」比起糾纏不清的問題,息少淵更關心房中之人,畢竟她是程蕭白的姐姐。
同樣知道韋墨焰與紅弦關係,姑蘇相公卻沒有息少淵那般謹慎,隨手撩起長袖便要往屋裡走去,還未觸及房門,凜冽殺意隨著清冷劍光毫不猶豫落下。
連破月閣裡的人都不能輕易接近的地方,一個外人竟想進入。
韋墨焰只道他深藏不露,卻不想姑蘇相公是真的功夫平平,那一劍仿若游龍直奔胸前,雖未出鞘卻也足以重傷於人,幸好息少淵及時出手將過於浮誇的身影向後一拉堪堪躲開。
驚魂未定,卻是明白了紅弦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在下略通醫術,只是想看看紅弦姑娘……」
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想要接近她簡直是癡心妄想。息少淵暗中拉了拉忙於解釋的姑蘇相公淡淡搖頭。
那人為了紅弦連天都敢逆,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窸窣聲從身後花徑盡頭傳來,與墨色衣衫相對的那襲茶白平心靜氣,雅逸致遠,不著風流卻無意遮了晨光,同樣是細緻如雕的五官卻比姑蘇相公憑空多了份高潔空幽,滿身風華令人不敢逼視。
「讓開。」
寧如林風天籟,卻字字含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