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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所願人心莫相問 文 / 白焰

    朝嵐流轉催醒山色,林鳥初飛,夜過後日光熹微,沉靜無聲【江山不若三千弦26章節】。

    夏傾鸞沉睡的房中只有萬俟皓月與韋墨焰二人,息少淵自覺立於門外等候消息,一旁姑蘇相公雖是想要進去,見門前守著的人臉色不善亦不敢多言。

    如此氣氛不知要怎麼形容才好,說是對立又不全然,說是無關,幾人身份關係又都糾葛難清,也許最是局外之人的只有姑蘇相公了吧。

    「所謂冥靈之毒並非字面上那樣莫測可怖,與山間瘴氣差不多卻更狠厲些,鸞兒所中的算是瘴氣一種,來自水中長年積腐屍骨與陰寒之氣。」與毒王相比,萬俟皓月的診察方法正常的多,簡單詢問中毒經過後從夏傾鸞指尖取了幾滴血一一塗抹在不同草葉上,看著不同顏色變化便瞭解了八分。

    「如何能解?」

    「無藥。」未待韋墨焰質問,萬俟皓月重蓋好沉睡女子身上的錦衾,輕輕擺手示意離去。見夏傾鸞一直被夢魘所困,他稍微用了些安神藥給其服用,這會兒她已經在平靜睡夢中。

    離開房間後四人來到旁屋,看著手中顏色不一的試毒草葉,萬俟皓月略略沉吟:「這毒並非不可解,我說無藥卻也是事實從邪教蠱術中來的東西自然不能循常法去除,總要依著他們的規矩來辦。」

    夏傾鸞所中之毒來自離教血獄龍池,按照離教教主孤木的說法,那是活祭者怨念聚集之地,一旦沾染池水便會失去心魂陷入永恆夢魘【江山不若三千弦26章節】。毒王谷可解天下之毒,自然也包括這蠱毒怨毒,但方法與尋常毒藥大不相同。

    能將她救回的話,需要世間任何東西都可以。

    韋墨焰望向屋外燦爛天色,心裡巨石總算落了地,聲音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森冷:「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不過最好別如毒王一般自尋死路。」

    「能救她的只有我,韋閣主此刻似乎不該挑起爭端。」一如往昔的清玉之音,雕琢一般的面上卻是不遜於對方的冰冷。

    玄衣如墨,淡然平靜。

    「若是你,不會對她見死不救。」

    這世上夏傾鸞曾經最信任依賴的人,怎麼會眼看著她備嘗煎熬?那兩人的關係連他也無法超越,畢竟十多年前給了孤獨無依女孩兒溫暖的是萬俟皓月,而不是為著一個互換約定才彼此牽絆的他。

    不想接受,卻不得不承認。

    淡淡歎息如若塵埃落地,清瘦身影又是兩聲咳,卻比前日要輕得多,長居谷內不受濁塵污染的話,藏著無數毒症的身體狀況可與常人無異。

    「你可知這兩日我身在何處?」

    「總不會出了谷。」清冷聲音淡淡道。

    四公子中當屬韋墨焰最為孤傲,能與素有嫌隙的夜曇公子坐下來細談已是不易,息少淵擔心都是冷性子的二人話不投機再起爭執,只好從中斡旋調和:「這兩天我和姑蘇相公一直與萬俟公子在一起,為了找解毒之法他將毒王留下的手稿一頁頁翻遍,已是兩夜兩日不曾休息過。」

    「為了紅弦姑娘,萬俟公子當真是竭盡全力。」

    說者是否有心無從知曉,可這句話在聽者耳中皆是驚雷。

    莫名其妙出現又懷揣江湖所有機密,為什麼姑蘇相公會找到自己同來毒王谷,又為什麼口裡說著不願那兩個人發生摩擦卻有意無意增加隔閡?息少淵懶散笑著,眼中斂著令人捉摸不定的光芒。

    江湖總是波瀾不斷,誰能獨善其身,誰又暗藏野心,行於世,總是如此心疲。

    萬俟皓月並不熟悉姑蘇相公,只是當年他曾來谷中與師父密談時見過一面,之前以為他與息少淵是一路同行的夥伴才沒多加詢問,此話一出,便是息少淵的朋友也不得不驅他離去了,否則韋墨焰必然有所誤會。

    「毒王谷並非好客之地,我看二位也該各行己事去了。」

    逐客令毫不掩飾,眉眼妖嬈的男子一聲輕笑卻並不著急,反倒好整以暇落座桌旁,纖長手指繞著青絲如雪:「我若離開,你們想要知道的秘密豈不是再無人解答?在下仰慕夜曇公子多年,前番又欠了韋盟主一個滿意答案,和息少傅又是一見如故,今日便捨了一問千金的規矩,但凡三位所問之事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好?」

    人心總有不足,永無止境。超凡脫俗卻不能跳出三界紅塵外的夜曇公子,一生懶散溫潤無慾無求的玉龍公子,冷酷絕情近乎神魔的天絕公子,誰能沒有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所有人都逃不過凡塵俗世也走不出戀戀因果,而歷代姑蘇相公要做的,便是為這些看似強大的人物解開謎題,斂財為表,記錄這江湖新聞舊戲為真。

    姑蘇相公,那是一群以書寫江湖最真實詳盡史書為己任的人群共有名字。

    這條件充滿誘惑力,一時房內無聲,三人皆陷入沉默。

    「呵,總不至連問題都要在下自行提出吧?」細而長薄的眉梢一頓,帶著女氣的丹鳳雙眸落在離自己最近的人身上,姑蘇相公不禁一聲低歎,「罷了罷了,說些大話你們又不會信,在下還是自作多情一次好了。息少傅可介意我當眾回答你想知道的問題?」

    「我想知道的事並非不可告人,說又何妨?」撐著額一身不羈,風流氣偏又溫潤平和,息少淵笑意吟吟望向綺羅重重華麗身影,心裡卻越來越沉。

    他想知道的事情很簡單,父親如今身在何處。

    蓮施帶著沈禹卿回到都城洛陽後一直未能聯繫上息少淵,後一面之約又忘記了提及息贏風下落之事,再想起時不忍看小師父繼續為惡貫滿盈的父親承擔罪責,所以直到最後她也沒有告知實情。

    這一拖已經半年過去,息少淵從未向任何人提及父親的名字,彷彿那個男人已經從他的生活裡徹底抹消了一半,只有他自己堅信,一日為父,終生為父,親倫之情,永不斷絕。

    默默閉上眼將表情凝固,這樣別人看起來都以為他在笑,不會讓任何人不悅。

    「息少傅想要得到的答案不外乎息門主下落,這問題,我想韋盟主比我更有資格回答。」放下捲起的髮絲,姑蘇相公微微頜首。

    懶散笑容有些僵硬,從不受擾俗物的年輕少傅帶著一絲苦澀,更多的,像是疲憊:「果然是在破月閣。」

    憑他的人脈依舊遍尋不到,剩下未曾打探的地方屈指可數,其中可能性最大的,便是與父親宿怨極深的七層朱閣之中了。

    「息贏風確實在我手中,寒池水牢,百蟲噬骨,這半年過去竟還活著,倒也難得。」

    寒池水牢,百蟲噬骨,總是高高在上受人尊稱的男人何曾受過這般痛苦?看著那張漫不經心藏著嘲諷的面孔,息少淵更加心死。

    他沒有任何可交換的東西去為父親求得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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