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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七章 經年盡歇暮朱顏 文 / 白焰

    紅塵中誰惹得癡纏三千,浮生顧盼,一場笙歌起金戈落,輪迴甘墮【江山不若三千弦17章節】。

    便是跪在昏黃長明燈之前,精緻絕美的面上也無半分悔意。

    「我從不後悔當年在街頭救了她,亦不會為現在的決定而有任何追悔。那時是我迷了心竅竟會做出無恥之事,逼她幾入魔障,而今她有難,皓月絕不能袖手旁觀,看她受苦。」

    「好,好個癡情公子。」毒王怒極反笑,他沒料到自己的徒弟竟會這般固執,癡迷成魔,罔顧道義,「我教你天下之毒何來何去,為的是你天資聰穎可將我毒王一門傳承下去,誰想一個小妖女竟將你三魂七魄勾個乾乾淨淨。後悔的該是我,怎麼收了你這不爭氣的徒弟!」

    長身跪立,默然不語,平淡表情下隱隱透出一絲疲憊。

    「起來。」旁側伸來手臂架在萬俟皓月肩下,略一用力便將孱弱得彷彿只剩骨重的男子攙起。觥皺了皺眉,頗有些責怪毒王冷漠,以萬俟皓月現在的身體狀況別說長跪,就連站著都會消耗極大體力。

    觥是個涼薄冷硬之人,毒王從救他開始便有意疏離,讓他去保護唯一徒弟也是看重他潛能爆發後的實力而已。這個有著反骨、面容與心極度不協調的男人從不以恩禮待之,作為萬俟皓月的守護者後更是與毒王形同陌路。

    雖是救了他的命,卻讓他成為身心不一的怪物,對毒王觥說不上尊敬,或許還有一絲恨意罷。他要追隨保護的,只有看似神秘強大實則比任何人都善良無力的夜曇公子。

    「回去休息。」

    「溫陌觥,這是我毒王谷之事,你」驀地,狠厲之聲戛然而止,已經傴僂的身軀更加彎了,萬俟皓月顧不得自己虛弱急忙上前扶住站立不穩的老者,眼中不忍閃過【江山不若三千弦17章節】。毒王谷是師父一生心血凝結,從小到大師父對他又是極好,為的就是故去之時有個人能繼承這一切,不至失傳。

    枯瘦褶皺的手顫巍巍按在萬俟皓月手上,同樣的音色,卻變了極大味道:「皓月,莫怪師父心狠,萬俟家的仇暫且不論,鸞丫頭她心中根本沒有你一席之地,你又何必寂寂癡戀?韋墨焰這人孤僻陰冷,紅弦是他的禁臠絕不許外人染指,再妄念下去,師父是怕你被他毀了啊!」

    前後巨大的性格反差並沒有讓觥或者萬俟皓月震驚,這個樣子,他們早已習慣早在幾年前毒王就已經如此,總在不定時刻變成另一個人,或者說分裂為兩個截然相反的存在。一個雷厲風行嚴苛謹慎,一個和藹可親慈眉善目,而毒王自己也知道體內棲宿不同的兩個意識,所以才不願出門見人。

    「天下並無正義二字可言,勝者為王,有幾人不曾手染鮮血?鸞兒踏上這條路亦是為世事所迫,她的善良師父您應該知道,小心得連花草都不敢攀折的人,又何來無故殺心?」安慰似的攙老者入座,寧和清雅的年輕公子奉上冷茶,態度依然堅決。他救過夏傾鸞三次,而這次,他的決定依舊不會有任何變化:「明日師父您儘管救人,皓月可保毒王谷絕無血光之災。」

    「但願如此。觥,你過來。」白鬚老人招手,觥遲疑了一下,還是捲起冰冷之氣走了過去。

    摸索著拉住那只殺過很多人的手,毒王第一次表現對黑衣少年的溫和倚重:「觥,皓月為人孤高淡泊,他心裡所信之人為你而已,他的性命,老朽拜託於你了。」

    「既是不說,我也會守他到死。」

    「那就好,那就好……」寬慰之色躍上雙目無光的臉龐,愈發寧和安詳,「去罷,早些休息,你的身子自己也多照看著,總教旁人擔心。明日我盡力救鸞丫頭,是否有回天之力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兩個年輕人退出房間後,那雙早失去光明與色彩的空洞眼睛緊緊閉合。

    於江湖闖蕩半世,又於毒王谷中隱居半世,平生除了總被他稱為老傢伙的月老外再無摯友,往事追憶,除了一排排一瓶瓶千奇百怪的毒藥外,竟再無任何其他痕跡。

    石落之時,立刻離谷,否則此處將為絕地。

    性格古怪沉悶更勝於他的老傢伙十多年前便留下此話,那個傳說知天命的老朋友為什麼不告訴他,一切因緣都與二人徒弟有關呢?若早知如此倒不如及時了斷,何來今日之局面。

    「老傢伙,到底是心疼你徒弟,難道皓月就不是我唯一的徒弟嗎?你這天機總是誤導世人,害人不淺啊。」苦笑一聲,盲眼老者摸出袖中瓷瓶,仰頭將內裡丹藥一口吞下。

    救或不救,他心裡早有抉擇。

    一夜風雷後是淅瀝不斷陰雨連綿,近午時方才雲散雨霽,潮濕氣息氤氳為煙,繚繞身前。

    「閣主,藥已煎好。」蕭乾畢恭畢敬奉碗於外,昨日矛盾插曲已然忘在腦後,只要他真心待少小姐,那麼自己就有繼續為僕誓死忠誠的必要。

    車門推開時積窪雨水嘩啦啦落在地面,沉靜整晚的車內終於有了些響動:「明日的藥,不必再煎了。」

    儘管諸多疑惑,蕭乾還是保持沉默將藥碗遞上。

    這藥是給夏傾鸞的,不能治病去毒卻可保她不至衰竭而死。沉睡一月自是無法進食,起初韋墨焰親自喂些米水,然而時日一長迅速衰弱枯瘦的身體便發出警告,再這樣下去就算不死於夢魘折磨,也要因腹中無食體力難支而亡。那段時間破月閣中子弟經常見閣主冷著眼眸輕靠扶欄,一連數日滴水不進,彷彿是要共同體會那種痛苦。

    後來虧著少弼多方打聽才得此藥方,每天一次按時服用可使整日不疲不饑,這才勉強維持夏傾鸞活到現在,若是斷了,豈不等於阻塞活路?

    褐色藥汁不時溢出,一手端藥另一手還得不停拿著汗巾擦去清麗容顏上沾染的藥液。給昏睡之人餵藥本就很麻煩,難得韋墨焰不厭其煩細緻照料,所付耐心比他一生為任何其他事投放更多。

    只要是有關夏傾鸞的,他都會全心全意盡其所能。

    車外腳步沉重,隱約還能聽見短促吐息,直到門外。

    「韋公子請移步,讓老朽先查看查看鸞丫頭所中何毒。」

    靜默身影無聲,直到輕柔擦去所有藥漬重新把皺眉沉睡的女子放平後方才起身下車,目光仍是牽連不願離開。

    能聞其鼻息相守的歲月還有多少?

    他怕一轉身,為誰執念的浮生就此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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