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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十二章 幾朝浮嵐死求生 文 / 白焰

    經過洛陽往塞北去時,紫袖已經無力下榻行走,馬車轔轔軋過黃土,塵沙漫天【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四十二章幾朝浮嵐死求生章節】。

    「這裡,可以看見焉龍山。」斜靠在椅背上,紫袖透過車窗望向遙遠得僅剩一抹黛色的山影,語氣平靜,「與重華門相爭這麼久,終於是塵埃落定,你的心願也差不多算是完成了。」

    「你需要休息。」

    「自有休息的一日,現在何必著急。」看著對面淡漠的面孔,紫袖一聲苦笑。

    她比誰都清楚自己時日無多,一次次咳在絹帕上的暗紅血花讓她早就有了赴死的覺悟,只是因為某些事尚未了結強撐著罷了,他能放下一切守在身邊,陪她走遍天下遍訪名醫,這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期盼,死亦足。

    努力挺直腰身,喉中血腥味道依舊濃重,紫袖長長出口氣,明若秋水的雙瞳靜靜落在玄裝男子面上:「墨焰,回去好嗎?我不想再浪費時間,這病,終歸是無藥可救的。」

    那團冰冷終於有些許動容,玄色身影挪作到她身邊,遲疑片刻輕輕摟住枯瘦肩頭靠在自己身上,墨黑長袖覆蓋下溫暖無風。

    「還有名醫沒走動,希望未絕。」清冷聲音中可聽出點點溫度,這一點點,便讓她心滿意足了。

    數年沉痾痼疾,能熬到今日已經算是奇跡,就連醫娘也說再無轉好可能,何必還要放棄一切千里奔波去親眼證實一個個絕望結果?紫袖不是紅弦,既不執著於什麼目的也不存在任何牽掛,從踏入夕落山見到他那一刻起,這一生就只為他而活。

    赴身武林,殺伐江湖,為他謀河山,為他定天下,為他尋一相知相守可白首不離者,代替伴他今世不再形單影隻。

    幽幽歎息如霧,繚繞輕緲:「與你為伴八年有餘,世間所有我都已享夠,唯獨遺憾不能同行終老【江山不若三千弦42章節】。如今最大的心願亦不是再延壽幾天,而是能見你和紅弦守誓同生、並肩同死,紫袖此生足矣。」

    「你該恨我才對,百越雲氏因我韋家獲難,流落風塵一身殘病皆由此而起,就算你要這天下一半亦不為過。指腹為婚,師命之言,我負你如此,而你卻從不責怨,虧欠你的便是傾盡所有也難還清。」

    情債,最是難糾纏難了斷。

    幾聲低咳,背上溫熱手掌輕輕拍撫,紫袖強撐著笑容擺手,順些氣血後無力地癱在韋墨焰肩頭:「不說這些。以後我不在了,你要多瞭解她,多相信她,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人能如她一般堅定為你守護,也沒有人如她一般脆弱卻強裝堅強。墨焰,你要明白,她現在能在你身邊是要頂著多大的壓力,絕不可再疑她傷她,女人最怕的不是蒼老,而是心如死灰。」

    淡漠的破月閣閣主沒有接話,只是扯過榻腳的錦衾細緻地蓋在堇衣女子身上,把懷中溫暖盡數傳出。

    如果這真是最後的時光,他不想再負她一片情癡。

    「月影,你始終是我韋家之人,無論生死。」

    微顫的眉睫滾落大滴淚珠,漫長的辛酸孤苦只這一句話便全部抵消,沒有名分也好,沒有實質也罷,能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勝過一切安慰。

    對不起,紅弦,唯有這點請讓我自私一次。

    讓雲月影這個名字,能活在他心裡。

    等到夜色深沉仍不見紅弦回來,沈禹卿心中擔憂愈甚,然而山水茫茫,何處得尋一人?

    「沈堂主,玄瞳求見他受了重傷。」

    玄瞳?之前跟在紅弦身側自稱蕭家故人的那個?他不是領了紅弦的命令在程府周圍秘密看守嗎,怎麼會受傷並跑到這裡來?

    及至見到踉蹌進了議事堂的玄瞳蕭乾,沈禹卿眉頭緊皺,終於意識到勢態正朝著他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

    那雙間或閃過赤紅之瞳的眼中懊悔不盡,全不顧身上處處深可見骨的傷痕拚命從蘭陵城趕到破月閣中,血染滿路。

    「沈堂主,醫娘有異……」虛弱得近乎不聞的聲音斷斷續續,沈禹卿急忙上前攙扶順便度氣過去才勉強讓蕭乾支撐著把話說完,「她與離教相勾結,要對少小姐不利!」

    深深倒吸涼氣,平素沉穩幹練的天市堂副堂主言語中狠厲露骨,眼中殺意瀰漫:「少丞,去把醫娘給我帶來!」

    彼方兩人日夜兼程奔赴塞北,此處蹄聲不絕追風逐雨,從江南到齊魯,從蘭陵城到昆崳山,夏傾鸞幾夜未曾合眼。

    破月閣中糾纏如麻的三個人都在為生的希望與時間戰鬥,用各自不同的方式,求各自不同的目的。

    山高飄渺,壁立萬仞,仰看群峰眾嶺,比起七佛山險阻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此龐大山脈中想要找到血獄龍池著實費力,幸好雲衣容提供了極為詳細的描述,是而在山中穿行不到一日,夏傾鸞便確定了血獄龍池所在的山峰。

    算算時間,還有四日之久。

    昆崳山所在地區較為偏僻,地廣人稀,並沒有哪個門派將勢力延伸於此,理應是個清靜之地。而然在踏入這片地域的時候此想法便被推翻,雖然不是特別明顯,但夏傾鸞依舊發現了蛛絲馬跡證明有人暗中監視著她,看來此處亦非世外桃源。

    是雲衣容有意誆騙,還是出發時便被人盯上等待下手?

    不管事實如何,龍芯果她是一定要去取的。

    策馬行至山腳下,高高垂下的狹窄石梯只能攀爬而過,夏傾鸞棄了馬徒步半日,終於在日落之前趕到半山腰一片平石之上。

    眼看目的地近在眼前,疲憊一掃而空,每接近山頂一分便安心一分,如此速度明早便可到達血獄龍池,之後只等著龍芯果浮出池面便可以了。

    暮色微沉時,又一段漫長之路在足下度過,斜陽綠林,人聲寂寂。

    此趟出行並非為了殺伐爭鬥,所以夏傾鸞穿著的仍是那襲勝雪白衣,唯有腕上赤情點點紅芒刺目,在大片大片盎然綠意中分外明顯。石梯只到半山腰便沒有了,剩下的距離只有一條細小蜿蜒的山路,陡峭凶險,正是在這裡夏傾鸞停下了腳步,白色身影於夕照中傲立。

    因為太過安靜,赤弦揮出時震盪的風聲竟然好像被擴大數倍一般,嗚鳴清晰。

    粗壯樹幹後閃出數十衣著統一、手執鐵索彎刀的不速之客,不,或許與他們相比她才是不速之客,那些人步履間對這片山林的熟稔程度明顯非一日而成。

    到底還是落入了埋伏之中。

    清冷目光閃過一絲凜冽殺意,不問不答,任天色往黑暗走去,只有赤情滴水不漏的攻擊閃耀在山腰林間。

    為一人生,送百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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