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崳山夏傾鸞並不陌生,此山位於齊魯之地,歷來有仙山之祖美譽,巍峨聳立,萬仞鑽天,山中煙霧繚繞,頗有人間仙境之勝景【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四十一章藥香孤魂化般若章節】。只是從未聽說此山中還有什麼血獄龍池,更不知龍芯果為何物,但若能除紫袖沉痾,便是刀山火海她也願意往赴一試。
對她好的人,她亦會以性命相待。
「你可知道去往血獄龍池的具體路徑?」夏傾鸞有些迫不及待,紫袖已病入膏肓,晚一天就是一天險。
「這些也是我近日從一本古籍上看到的,不可盡信,再說昆崳山一帶並非破月閣勢力範圍,山高水險,若是紅弦姑娘有個三長兩短,要我如何向閣主交代……」
「這你不用操心,」夏傾鸞目光堅定,「只要告訴我如何能取得龍芯果就好。」
一切盡在預料之中【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四十一章藥香孤魂化般若章節】。雲衣容垂首淺笑,不動聲色。
昆崳山,血獄龍池,龍芯果,這些都是真的,然而即便紅弦費盡心力得來龍芯果也救不回痼疾遍入肺腑的紫袖。那東西是調養而用的聖草,如果在惡脈未破時與紫袖服下調理或許還有一線希望,如今卻是做什麼都晚了,等待那個紫衣雍容女子的,只有死路一條,或早或晚而已。
設計令紅弦前往血獄龍池自然另有其他目的,這場戲,要繼續演下去。
見雲衣容咬著唇遲疑不決,兩隻手緊張地絞在一起,偏偏什麼都不肯說,夏傾鸞看在眼裡急在心上,語氣不由得重了一些:「有什麼話儘管說,沒時間再給你猶豫了。」
「時間,怕是等不及閣主和紫袖姐姐回來了。」
「此話怎講?」
「據藥典記載,龍芯果可摘取的時間很短,半年一次,一次,只有三天時間。」按照泠河派人交代的說法,雲衣容一字不落全部重複給夏傾鸞聽,「每年的臘月和六月月圓前後三天,只有這三天才龍芯果才會從血獄龍池中露出果實,如果到了時間不能及時摘取便會重新沉到池底,而那池子裡的水是傳說中戾氣怨靈所化,妖邪得很,沾染上便會被惡鬼纏身,永世不得脫。」
或許常人不會相信這些聽來怪異的傳聞,可夏傾鸞自幼在月老的膝下長大,所見所聞許多都是人們不相信甚至摒棄的怪力亂神,雖不至於相信鬼怪之說,卻也不會否認有些超越事理常規的東西存在。
而這些都是三途川的引魂索,勾著她一步步走入萬劫不復。
沉吟片刻,為難之色漫上眉頭。
如今正是六月龍芯果浮出池面的季節,再有七天便是月圓之夜,也就是說,八天之內必須趕到昆崳山血獄龍池摘得龍芯果,否則只能等半年之後才有下次機會,而紫袖的身體怕是撐不到那麼久遠了。可韋墨焰不在閣中,能鎮守此地的只有她和沈禹卿、華玉,本就凶險異常,若是她也離開,那麼內部空虛的破月閣很有可能在眾多敵對聯合攻擊下一朝傾覆。
夏傾鸞的猶豫讓雲衣容心急如擂鼓,如果她不去,所設下的埋伏前功盡棄。
「這樣好了,反正我在程府也沒什麼事做,明日向爹爹說明後就由我去趟昆崳山,如果能順利把龍芯果帶回來豈不是最好?」說完又擔心不足以取信,纖纖素手靜靜放在隆起的腹部,雲衣容目光中滿是依戀,看起來分外寧和,「如果途中有什麼不測,還求紅弦姑娘能念在相公的情面上將我母子二人接回蘭陵,衣容生是程家的人,死,也要作為程家的媳婦去見相公。」
心底最後的柔軟再被觸動,蕭白終歸是她一生放不下的結,弟弟的死讓夏傾鸞深陷在自責之中,又怎會眼睜睜看著即將初為人母弟媳與蕭家最後的血脈斷絕?何況,這件事本就該她去做,她虧欠紫袖的情分太多太多,也該為那個溫柔善良的女子做些什麼了。
「雲姑娘,」再不可以動搖,她不想因為自己的猶豫錯過唯一機會。淡漠雙眸第一次在雲衣容面前有了些許其他光彩,語氣中決絕之意甚明:「把你所知有關龍芯果的所有事情告訴我,我馬上啟程。」
「大恩不言謝,衣容身體不便,權且以茶代酒敬紅弦姑娘一杯,紫袖姐姐的病就拜託你了。」提起桌上茶壺傾到,廣袖輕掩將杯中苦澀涼茶一飲而盡,覆杯,滴水不留。
「不必如此見外。得姐妹如此,紫袖堂主真是好福氣。」雲衣容的言行讓夏傾鸞頗為慨歎,沒有絲毫血緣關係的姐妹卻能情深至此,讓她想起了被送走遠離江湖紛爭的那個少年。
少宰。
他在看不見的遠方可好?
沈禹卿趕到時,簡單近乎枯燥的房間內只剩下杏衫桃裾的少婦立於窗前,目光遙遙望向霧靄層層的遠山深水。
「紅弦堂主呢?」面色陰沉的天市堂副堂主側頭,低聲問守在門前的少丞。
「去看我家相公了。」雲衣容淡笑著打斷欲回答的少丞,「下個月我就會產下蕭家唯一的血脈,她去告訴相公,讓他泉下有知能保我母子平安。沈堂主,你的疑心未免過甚。」
少丞亦在旁邊輕輕點頭,剛才紅弦面無表情地出門策馬直往對面深山方向而去,當是祭拜家人去了吧。
一聲冷哼,沈禹卿連看都不願多看一眼,毫不顧及舊情下了逐客令:「送醫娘回程府。以後但凡沒有閣主允許,不許任何無關之人進入閣內。」
斷絕她與紅弦接觸的所有道路,至少能多一分保障。
只是沈禹卿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為夏傾鸞織就的天羅地網已經布下,在他企圖從源頭堵截災厄時,那襲冷肅的身影早就一人一弦踏上了通往陰謀與復仇之路。
屬於雲衣容的復仇。
離開破月閣,路邊早有馬車等候,雲衣容擺手示意想要獨自走上一程,車伕遠遠駕著車跟在她身後。
腹部高隆,已是懷胎近九個月,連走路都很困難。
不過沒關係,這個孩子就算是沒有了也無關緊要,他從未被期待降生到這個世上,生生死死又有誰會在乎呢?連他的娘親,都不想要他。明明年輕卻寫滿風霜的臉上帶著冷笑,手指輕輕滑過路邊粗糙的樹幹。
蕭白,如果這個孩子是你的多好,至少世間可有一個讓我愛讓我珍惜之人,總不至……
總不至淪為般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