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養子程蕭白離世後,程顯功一夜白頭,蒼老盡顯【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四十三章夜火無光夏水寒章節】。
十多年的養育不為讓他報仇雪恨,只求平安一世,好歹為蕭家延續香火,對得起蕭將軍知遇之恩,誰想,末了竟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經歷了戰亂烽火與宮廷鬥爭的老人這一生再找不到意義,兒子死了,兒媳腹中又不是蕭家後代,從此只等壽終正寢那日蒙上面以免地下再見舊主無顏以對。
冷清安靜的程府那夜卻被火光與躁動打破,披著單衣睡眼朦朧的家丁被推倒在地,怒氣沖沖的幾個男人徑直闖入奔程家少夫人房間而去,程顯功在下人攙扶下走到院中,正見雲衣容衣發皆亂被拖在為首一人身後。
「放肆!這是程府,誰許你們闖進來的?」一聲怒喝,既是戰將又縱橫商界多年的老人雖是病弱但餘威尚存。
破月閣之人從不畏懼任何權勢,少丞冷笑轉頭,指著雲衣容目光陰沉,「程老爺心疼兒媳在下理解,只是今日雲衣容必須跟我走,若是紅弦堂主有個三長兩短,破月閣子弟絕不會放她生路【江山不若三千弦43章節】!」
程顯功心裡一涼,臉色瞬時又差了三分:「紅弦……她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儘管將蕭白被捲入江湖紛爭最終不得安寧死去的事歸罪於夏傾鸞,但畢竟是蕭將軍的血肉,他看著長大的孩子,程顯功心裡是不能忍受連她也出事的。
「問你的好兒媳吧!」手中狠狠一推,懷胎九月的雲衣容狼狽地摔在地上,捂著腹部臉色蒼白,卻不發一語。
事情總要敗露的,她早料到會有這一天。
「衣容,到底怎麼回事?」程顯功手杖重重頓地,眼看著孱弱的孕婦倒在地上卻全不感擔憂心疼。
雲衣容緊緊抿著唇,強忍腹中劇烈疼痛抬起頭:「我什麼都沒做。」
「那我問你,紅弦堂主去了哪裡?」
躲開少丞鋒銳的目光,雲衣容拒絕回答。
「你跟紅弦堂主說了什麼,為什麼她與你交談之後就匆匆離開破月閣而後不知所蹤?還有打傷玄瞳的是什麼人,你們又是什麼關係,說!」
畢竟年輕氣盛,跟隨少丞同來的閣內子弟一心只想著逼問出夏傾鸞下落,絲毫不顧及自己踢打的是個大腹便便即將生產的女子,程顯功看不過去出口阻攔,卻也沒有彎下腰去扶上一把。對這個以髒污之身進入程家的不潔女人,他雖說不上有多嫌惡,卻也愛惜不起來,何況明知道她腹中骨肉並非程蕭白的。
人走茶涼,人心都是如此。雲衣容冷笑,額上冷汗涔涔落下,腹中翻騰如裂。
「血,血!少夫人流血了!」一旁的侍女眼尖,立刻發現有大片殷紅血跡自雲衣容裾裙上溢出,已經染紅了身下大半土地。
「去叫大夫。」少丞皺眉,餘下幾人這才散到一邊,仍是怒氣未消。
紅弦是長久以來唯一一個能讓閣主心動的女子,又是唯一一個有足夠實力守其身後抵禦萬敵的人,對她,破月閣中的子弟皆是既尊敬又畏懼,如今被逐出閣的醫娘竟然與外人勾結陷害紅弦,自是激起了他們的憤怒。
除了程顯功和雲衣容本人外,世上再無人知道她腹中的孩子不過是個孽種,少丞顧及程蕭白與紅弦之間關係亦不敢傷到未出世的孩子,立刻命人去叫來城中大夫,簡單把脈後被告知是小產,怕是要提前臨盆。
「作孽啊!」程顯功仰天長歎。
蕭家滿門忠烈卻因一個女人無端遭遇橫禍,拚命救回的蕭白年紀輕輕捲入亂流中無辜慘死,僅剩得待產遺孀卻又並非蕭家骨肉,這條血脈,竟是到此就要斷絕了。
「老爺!生了,少夫人生了!是個男孩兒!」
房中傳來侍女欣喜驚呼,片刻後,產婆笑著將剛出生的嬰兒抱到外堂。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沉浸在喪子之痛中的程老爺全無高興之色,臉色反而較之之前更加沉鬱。
「這個孽種不許姓程,更不許姓蕭,養得起便養,養不起讓她自己看著辦,程家絕不會為他浪費半粒糧食。」
少丞與隨行面面相覷,程顯功對待自己的孫子竟是如此苛刻,就算程蕭白並非他親生也不至於連撫養都不肯吧?其中可是還有其他隱情?然而時間來不及讓他們細細推究,紅弦下落不明,不顧剛剛生產的雲衣容虛弱得近乎失了半條命,幾人竟強拖著將她與呱呱墜地的嬰兒帶回了破月閣中。
小產失血已是痛苦萬分,而在那七層朱閣上等待她的,只有更嚴酷的逼問。
即便如此,雲衣容蒼白無血的臉上仍帶著怪異笑容,從程府一直笑到破月閣,笑到議事堂內。
為何不笑?紅弦此去凶多吉少,雲家的仇,蕭白的仇,她痛失所愛又慘遭侮辱的仇,終於可以酣暢淋漓進行報復,哪怕要用她的性命作為代價。
「紅弦堂主去了哪裡?」暫代閣主行事的天市堂副堂主面色森寒,抱著孩子委頓在地的女人未能引起他絲毫同情憐憫。
根據玄瞳所說,在盟主繼任那日雲衣容便有些古怪,從破月閣回來後總是心神不寧,也不知在閣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劇變就是這幾天發生的,他在程府外秘密看守時發現有幾個陌生人在附近徘徊,並在昨日深夜與雲衣容私會,雖未能聽得他們詳談內容,玄瞳卻從斷續飄過的聲音中捕捉到了極為敏感的名字,紅弦。
震驚之餘他忘記屏息躲閃,不小心發出聲響被對方發現,而後便是混沌一戰,終是落得身負重傷逃走。之後他在城郊野地昏睡大半日,強撐到破月閣中時,紅弦已經離開。
「殺了我罷,我是不會說出她下落的。」身上的狼狽與眼中近乎死寂的冷靜對比鮮明,雲衣容抱著剛出生的骨肉跌坐在議事堂中央,面色決絕。
她對紅弦的恨早已超越自身性命,想要逼問實情談何容易。沈禹卿對從雲衣容口中獲得答案不抱太高期望,一時盛怒把她抓來,卻發現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沈禹卿!」堂外忽然想起清脆嘹亮的女聲,艷麗的身影急匆匆闖入堂內,正是安平公主蓮施。
「出去,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沈禹卿喝道。
「別跟我喊,我是來給你報信的!」驕橫的安平公主滿眼委屈,還好她明白何為重何為輕,雖然心裡不舒坦仍是抓緊時間說出至關重要的消息,「與她私會的人,我已經抓到了。」